桃夭的女儿,名为青黛。
莫阿九深觉,此名,乃是赵无眠今生做过最大的正确决定了,甚是好听。
甚至甫一听见这名字,她便已迫不及待想要抱一抱那小青黛了。
等到鱼汤出锅,桃夭喝了满满一大碗,方才满足的离去,只是离去前,吩咐下人将她那內寝被褥衣裳全部换了新,莫阿九阻止不得,也便任由她去了。
翌日,天色有些许阴沉,莫阿九早早便出得门去,换上一袭白衣,提了一坛酒,朝着京城皇陵之处前去。
她只是突然想去看父皇和容老爷子了。
不知她能否进得皇陵,若是进入不得,便在皇陵外城根处饮上几杯亦是极好的。
今日不知为何,昨儿个还晴朗的天色,今儿却是有些阴沉了。
莫阿九拿着油纸伞,静静朝着皇陵出走着,未曾乘马车,今日,她难得的心思宁静。
许是天意吧,竟在她将要到得皇陵之处,天空开始飘起毛毛细雨了。
雨丝似乎越发的大,莫阿九撑着油纸伞,静静朝着皇陵处行去。
令她诧异的是,门口那些守卫竟未曾阻拦她,极为顺利便任其进入。
莫阿九静静行于其间,终究在那豪华墓碑前站定,那一坛酒,是给父皇的,父皇总是那般喜好喝酒,即便去世之际都在说:阿九,以后父皇走了,不要烧那些金银珠宝,父皇看疲了,给父皇一坛坛的倒酒!
莫阿九静静打开酒坛,酒香四溢,她徐徐上前,将满坛清酒倒在父皇墓前,而后站定,只是望着,一言未发。
父皇那般了解她,她相信,她已无需多说什么,父皇定然会明了的。
最终,莫阿九徐徐后退半步,暗黄色的油纸伞与一袭白色衬的越发萧瑟,望来都格外庄严肃穆。
“父皇,阿九他日再来看您!”
如以往一般,莫阿九轻轻笑了出来,静静道着,而后转身,朝着皇陵另一处而去。
容老爷子一生为朝政之事鞠躬尽瘁,而今以太上皇之位葬于此处。
莫阿九静静站在容老爷子墓碑之前,恍若前不久,他还是个精神矍铄双目晶亮的老者,而今……却已然化为一抔黄土……
思及此,她的双目陡然一阵酸涩。
若非她……若非她那日喂下容老爷子喝了那碗药汁,若是她能察觉到送药之人诡异,而今,容老爷子定然还在好生活着吧……
可是,容老爷子临死,都未曾责备她半分。
油纸伞上,雨水越发的多了,甚至已连成一条线。
莫阿九却视若无睹般,目光怔怔望向坟墓方向处,容老爷子……自此消陨了,从此以后,再无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容老头了。
那碗害了他生命的药汁,是她亲手端上的。
本垂落在身侧的手,陡然剧烈颤抖起来,油纸伞都随之一动。
“……父皇。”不知多久,她陡然启唇,声音喑哑,第一次……这般认真的,以儿媳的身份,唤容老爷子。
可是唤完,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得怔怔立于原处,双目茫然。
良久……良久……
“他放弃了我……”似是倾诉心中委屈一般,她启唇,静静道着,唇角不受控的瘪了瘪,抑制不住的心酸。
可下顺,她却陡然扯起唇角,勉强提起一抹笑意:“还好,我还未曾放弃!”
话落,她静静后退半步,丝毫不顾及地面潮湿,将油纸伞放在一旁,俯身跪下,头重重磕在地上,然……长久未曾起身,似是……赎罪一般。
“啪——”
却在此刻,身后陡然传来一阵细微声响。
莫阿九本沉寂的心猛地一跳,身子都随之僵硬下来,下瞬缓缓转身,却……只来得及望见一抹衣角在前往转角之处迅速消失,再不见任何踪迹。
那一抹身影……太过熟悉,可是……却也太过狼狈萎靡,萎靡到……让她不敢相信那人是谁!
心口处骤然一阵紧缩,酸痛无比,莫阿九猛地站起身,快步朝着那一抹身影消失之处奔跑而去。
一旁,油纸伞孤零零的被放在了墓碑之前,似是越发萧瑟了,再无人管。
莫阿九于烟雨朦胧之中飞快的奔跑着,前所未有的心焦,她方才并未看的清晰,可是心底却那般肯定……
那是容陌,定是容陌,他便在不远处,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脚,重重踩近一片水洼之中,溅了一身泥水,浑身已然湿透,她却丝毫未曾在意。走走停停,不时茫然四顾,去寻找着。可四周,除却细雨与她相伴,再无其他。
没有人影了……没有他,没有容陌!
她找不到他了!
不,应该说……容陌在逃避她!
骤然意识到此处的莫阿九,突然便感觉身子一阵严寒,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他要这般逃避自己?为何……连现身都不敢?
“容陌!”莫阿九陡然叫出声来,声音凄厉,于死寂的皇陵之间甚是突兀。
然而……并无半丝回应。
“我知,你定然还在此处,容陌!”莫阿九还要叫些什么,可是……余下的话,却像是被堵住一般,哽咽出声。
“为何……不肯现身来见我?容陌,你究竟怕什么……”她低低道着,回到大凌后,本一直平静的心思,突然像是被匕首划开一道伤口,鲜血……血淋淋的冒了出来。
“为何要躲我……”她仍旧在低声呢喃着,声音里,尽是茫然,“这究竟……算什么啊,容陌,我从鬼门关处偷来的幸福,为何……你一声不吭便轻易毁了它?为何……”
她静静道着,原本飞快奔走的脚步,终于缓缓停了下来,一袭白衣在意变得污浊,她知道……容陌若是不愿让她找到,她便……找不到的。
“当初,你要我离开……我离开了……”莫阿九的脚步渐渐停了下来,“可是容陌,你却忘了,忘了告诉我……要我何时归来……”
细雨,终究变得越发的密,雨势慢慢的大了起来。
莫阿九静静走出皇陵,周遭,再无一人身影。她蹲在地上,小小的,惨白的身影,于天地雨雾苍茫之间,那般渺小。
“而今,我回来了,便是想要问你这个问题,可是……你却躲我,你竟……在躲我……”
莫阿九疲惫的闭上双眸,小心将脸埋入膝盖,她望着地上被雨水溅起的水花,突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
此刻,不远处,一抹颀长瘦削的身影缓缓立于那处,撑着一柄白色油纸伞,良久,方才缓缓起身,朝着女子之处徐徐而来。
脚步踩在水花之上,添了几丝声响。
莫阿九原本悲戚的神色陡然安静下来,她怔忡而茫然的望着地面,仔细听着身后的脚步声,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人在靠近着,那般矫健……
她缓缓站起身,她听见,那脚步之声,越发的近,近在咫尺……
直至,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身后。
拼命扯出一抹笑意,她转身,声音还未响起,便已然零落:“容陌……”
戛然而止,甚至唇角笑意,都随之僵硬下来,淡了,散了……
莫阿九静静望着眼前男子,一袭清雅白衫上印着竹叶青,带着些许药香,终究,她唇角笑意全数消失。
她望见……百里笙站在她眼前,手中撑着一柄油纸伞在她的头顶,哪怕他身上已然淋湿。他的眉心紧蹙,眼底关切之意显而易见。
“小笙……”好久,她启唇,声音沙哑,极为勉强。
“顺路而已,看见你,便过来了。”百里笙顿了顿,淡淡解释着。
“嗯……”莫阿九颔首,目光却似还残余一丝亮光般望向他的身后,“可是……只有你一人?”
“不然还会有谁?”百里笙笑着反问,双眸却尽是朦胧。
“是啊……还会有谁呢……”莫阿九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