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周遭似陷入一派死寂之中。
莫阿九依旧静坐于榻上,目光直直盯着自己的手,指尖在细微的颤抖着,心底……尽是惶恐与紧张。
大抵只是……幻听吧,她这般想着,否则……岂会骤然听见容陌的声音,他岂会这般温柔唤她?
心底骤然冷笑一声,容陌……一个时辰前,才将苏倩兮接了回去,此刻怕是早已温香软玉入怀,哪会前来寻她?
她今夜定是喝了太多酒了……
“该睡了……”她呢喃一声。
“阿九……”可那声音,分明不曾放过她,再次轻唤着。
莫阿九呆住了,心口处似被人拿着匕首一刀一刀扎下一般,那般痛,痛的她未敢回首。
她当真……醉的不轻,否则……岂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幻听?
“阿九……你可是,再不愿理我?”那抹声音,添了一丝惶恐,似要着急上前。
不愿理他?
莫阿九眉目一颤,分明是他再不愿理她了!
还坐在榻上,可目光,终究一点一点,朝着阑窗处望着。
一袭白色长袍的颀长身影,立于月华之下,那般平和而温柔的站在窗外,望着她,眼底带着小心翼翼的惊喜,与以往那冷冽的容陌,判若两人。
“你是谁?”良久,莫阿九陡然启唇问着,语气之间,尽是茫然。
可是,眼眶却陡然酸涩,一滴泪,重重砸了下来,落在她的手背上,滚烫。
“阿九,阿九,我……”容陌的神色有些焦灼起来,他似乎在苦恼,却始终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低头,脸色都变得颓然起来。
莫阿九依旧望着他。
可下瞬,容陌陡然抬起头来。
这一次,再次如换一人,那个冷冽如冰的容陌,回来了。
而后,他猛地伸手,掌风裹挟着巨大的内力,顷刻间朝着榻上女子袭来。
莫阿九却始终呆坐在原处,动也未动。
庞大的掌风,袭的她心口处都随之一颤,喉咙深处一阵腥甜。
只是顷刻间,那手掌像被人控制一般,生生转移了方向,身后,桌上的酒坛被掌风打碎,化为齑粉。
“阿九,阿九……莫要看,快些逃……”那个温柔的容陌,似徐徐浮现,他望着她,眉眼之间尽是焦灼难安。
莫阿九却依旧双目迷蒙的望着他,好久,突然脆生笑了出来,笑的前方的容陌都停了动作。
“容陌,你可是……前来杀我的?”笑够了,她方才轻轻启唇,“方才那一掌,本该打在我身上吧?”
说到此处,她的笑容微凝:“我是个见过你最为狼狈的人,我是个入过牢狱之人,我早已配不上你之身份……是以,你前来杀我……”
“……”这一次,容陌静默下来,紧盯着她,未曾言语。
莫阿九却始终呆坐在榻上:“亦或是,容陌……”说到此处,她抬眸,望着他,“容陌,你可是前来同我一刀两断的?”
她早已配不上他了,她知道。
“你有自知之明便好!”眼前的容陌,似顷刻之间,便如换一人,周身越发冷冽,眉眼之间添了一抹肃杀。
莫阿九呆住了,她眼睁睁看着那个眉目间尽是对她的担忧的容陌,变成了这个冷血无情的容陌,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莫阿九,你之身份,早已不配入宫立于朕身侧,你倒是识相的紧,而今,一刀两断最好!”容陌的话语,比之寒冬腊月还要寒上三分。
早已不配立于他身侧……
莫阿九静静听着,很想笑,却莫名落了泪。
她很想质问容陌,你可还记得,是谁害我变成这般模样?
可终究,再道不出任何,垂眸,眼底尽是漆黑一片。
“容陌……”陡然,她轻声呢喃着,唤着他的名字,前所未有的温柔。
身前,容陌身影陡然僵硬,周身冰冷未消,却再一动未动。
“容陌……无需你说,我也明了了,”莫阿九静静望着桌上破碎如齑粉的酒坛,方才,她差点便死了,被他亲手所杀,“我知,如今,我配不上你了。”
容陌的眸,骤然紧缩,他死死盯着她,眼底竟隐隐浮现一抹赤红,可转瞬,他已竭力镇定:“你能有这般觉悟自是极好!”
“是啊,极好……”莫阿九顺从颔首。
“呵……”眼前,容陌的脸色,似越发寒冷了,他猛地伸手,自腰间扯下香囊,“既然你自知身份卑微,那朕便将这香囊毁了如何?”
毁了香囊……
莫阿九猛地抬眸。
这是……在天险之桥上,她送与他的诞辰之礼,那时他还说,从此以后,此生不离。
可分明才多久,便已然这般……
原来,她的此生,竟是这般短暂。
原来……她终究,被他所弃,毫无怜惜。
“皇上何必同香囊过意不去,”莫阿九今夜,首次,光明正大的对上了他的目光,眼底一派平静,“给我一纸休书,岂不是更好?”
休书,容陌薄唇紧抿,终究一言未发。
“若是皇上看这香囊不顺眼,想要毁了……”莫阿九继续道着,眉目微眯,忍着眸中酸涩,“那便毁了吧!”
那便毁了吧……
容陌只觉,心底竟一阵滔天怒火,眼底冰冷越发刺骨:“好!”他应声,下瞬,陡然将香囊攥在手心。
莫阿九望着他逐渐凝聚内力的手,眼底越发绝望。
可下瞬,在容陌将要毁掉香囊之际,容陌的另一只手陡然像有了意识一般抬起,紧抓着那只攥紧香囊的手。
内力相撞,容陌唇角,顷刻间流出一丝鲜血。
莫阿九睁大双眸,震惊望着眼前一幕,眼底绝望,已被不可置信取代。
容陌,以另一只手,阻止了毁掉香囊的手,哪怕……内力伤害了他自己。
“阿九……”冷冽如冰的容陌,换了,眉目间夹杂着一丝悲哀,他轻唤着她。
“妇人之仁!”可下瞬,容陌陡然再次变得冷冽,“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莫阿九定定望着眼前之人,性情转变的飞快,竟有些不可置信,好久,方才迟疑出声:“容陌,你……怎的了?”
“……”却无人应她。
容陌两手间,内力充斥的越发深厚,他的唇角,鲜血越发汹涌。
“噗——”陡然,他似承受不住强大内力的碰撞,吐出一口鲜血。
“朕不过在帮助我们,将你之弱点除去罢了,”容陌陡然启唇,声音冰冷非常,“你之地位,本该一统天下,岂能因儿女私情耽误工夫?因着她,你受到的伤害与束缚还少吗?”
容陌,像是在与自己对话一般。
冷冽的容陌,温柔的容陌。
分明是一个人,却为何性情这般极端?
怎会……这般?
“阿九……”下瞬,容陌陡然抬眸,眉目间竟带着一丝慌乱与欲言又止,良久,他对她笑了出来,“阿九,我想你了……”
是我,不是朕。
可不过片刻,他的眉眼添了几丝哀求。
高高在上的帝王,岂会……哀求旁人?
“阿九,不要看我,不要看……一个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