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客……
胡仓僵硬了,站在门口的绯色身影同样脸色不好看。
“打酒?”最终,胡仓走到余归晚身前,低声问着。
“……”余归晚望了一眼胡仓,依旧斜倚着门框,直直盯紧了站在掌柜收钱处的女人。
“公子……”胡仓还欲说些什么。
“不打酒便赶走啊,胡仓!”莫阿九扬声叮嘱。
“公子,请!”胡仓极为爽利的伸手,对着门口道着。
余归晚的脸色陡然阴沉;“把你这酒肆内的酒,统统给我打上一壶!”
话落,人已经径自朝莫阿九处行着。
胡仓着实实诚,见余归晚这般说,转身便去打酒了。
“叩叩——”眼前桌面被人轻敲一下。
莫阿九无奈抬眸:“余公子有事?”
“莫阿九,拿着本公子的银两,开了这家酒肆,翻脸就不认人了?”
“……”莫阿九迟疑片刻,“内什么,胡仓,今后余公子的酒钱一概折半!”
余归晚:“……”静默良久,他方才靠着柜子,“银两一事,倒是好说……”
“胡仓,不用折半了!”莫阿九立刻道着。
余归晚的脸色猛地僵青,最终生生将怒火隐了下来:“刚刚,听你调戏旁人的意思,你还管旁人有无娶妻一事?”
“什么?”莫阿九一呆,她调戏旁人和她管旁人亲事有甚关系?
“本公子已决计,银两,你无需还,本公子的终身大事,便交由你了!”话落,余归晚已然轻飘飘转身,扭头望了一眼胡仓处,“酒,本公子不要了。”
身后,莫阿九:“……”
胡仓倒是没有任何不耐,再次将就一一倒回酒缸之内。
天气渐回春,正是农耕忙碌时节,来打酒之人倒是不多了。
又这般囫囵两日,莫阿九这几日大部分时间便闲在酒肆里,人一闲,一些胡思乱想的想法,便已然冒出。
前几日收留苏倩兮的事,再次涌现在她脑海之内,好久方才轻叹一口气。
看来,真的要找个借口将她赶离了,再这般下去,倒是她疯魔了。
那是个抢了她一切的女人,她要多疯狂才会坦然接受?
想通这一处,莫阿九的心都随之兴奋下来,看了一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兴冲冲叫道:“胡仓,今日我有事,你到时辰便关了店便可。”
话落,人已起身飞快朝院落之处行着。
却不知为何,越发靠近院落,心底便越有一种不祥之感。
而这般不祥之感,则在站在庭院门口之际,到达了顶峰。
“吱——”木门喑哑一声,莫阿九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入其间。
似有陌生的气息,她莫名有些口干舌燥起来,起身,行至水井旁,打了水,攥在手中,方才缓缓行入屋内。
屋内,只有一盏烛火,分外阴暗。
“姑娘回来了?”苏倩兮的声音,夹杂着一丝羞涩与轻柔。
“嗯……”莫阿九刚要轻应,下瞬,脚步陡然一僵,手中冰凉的井水亦洒在她手背,冰入骨髓。
苏倩兮站在木桌旁,而一旁的木椅上,却坐着一些白色身影,清贵而冷冽,面无表情,浑身尽是肃杀。
是……容陌!
莫阿九呆呆望着,从未想过,再相见,竟会如斯境地。
“阿陌,这便是收容我的好心姑娘!”一旁,苏倩兮轻声介绍,言语之间,多了一抹女子的娇态。
莫阿九同样面无表情,未曾望向容陌,亦没有回应苏倩兮,只是望着自己的手背。
方才喝下井水时,还只觉心中苏爽,而今……竟觉得自己如坠寒冬腊月一般。
“姑娘……这是……”轮到苏倩兮向莫阿九介绍了,她的话未说完,脸色已然羞红,“……他来接我了。”
我知。
莫阿九很想这般回应她,那男子,她甚为熟悉,熟悉入骨。
可是……却道不出口。
最终,她面无表情颔首,转身,便朝着里间行去,整个过程,寂静无声。
却唯有转身之际,目光不经意朝容陌处望了一眼,只一眼,便已然绝望。
他亦在回望她,却……满目冰冷,如望着一个陌路人。
“莫要忘了关大门。”最终,死寂般扔下这番话,她已然径自关上里间房门,她努力想要镇定,却终究……关门的力道,大了些许。
“阿陌,你认识姑娘?”外屋,苏倩兮疑惑的望着容陌,他始终望向里间处,哪怕房门已关。
“九儿,你逃出宫,便住在此处?”容陌未曾回应,微微转移了目光,随意问着。
“是……”苏倩兮声音微微低垂,“我便……在那边榻上入睡,这几日,和姑娘一同……”
“是吗?”容陌脸色似越发冷冽,“她竟……和你共食……”
“阿陌……”苏倩兮惶恐望着身侧男子,“你……无事吧?”
“回宫!”容陌眉眼陡然闪过一抹肃杀,“九儿,朕曾说过,你若敢逃,朕可不保你后果……”
“阿陌!”苏倩兮眼底越发惶恐,转瞬却似鼓足勇气般,“你……亲自前来寻我,可是……可是有分毫在意我?”
在意……
容陌却似听到笑话一般,冷笑一声;“九儿,你,只是九儿。”
话落,他已然起身。
苏倩兮的脸色,几乎顷刻间苍白如纸,却终究未敢忤逆,仓皇跟上。
只是下瞬,本已走到门口的容陌,脚步却陡然停下。
“阿陌?”她困惑询着。
容陌未曾回应,下瞬,自腰间掏出一个钱袋,扔在桌上,继续前行。
直到大门被人关上,莫阿九方才徐徐睁开双眸。
外间,烛火摇晃了一下,便静静熄灭了。
莫阿九再未掌灯,只木然躺在榻上,望着窗外月色,以及……那月色之下,被风浮动的树梢。
而今,她终于见到容陌,却也知……原来,她二人,终究渐行渐远。
未曾有任何惊喜,未曾有思念,未曾有拥抱缠绵,未曾有轻语低喃。
他待她,比之陌生人还要不如!
原来……这便是他们的结局。
原来,时间当真可怕,他们二人,终究……化为如今这般。
突然便想一醉方休了。
前几日带回的黄酒始终未曾饮下,趁着今夜,她孤寂一人,起身,徐徐将酒坛开了封。
黄酒之气,侵袭满屋。
莫阿九抬眸,靠在墙壁上,仰头望向窗外那一轮明月,眯了眯眸:“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话落,仰头,喝了一大口。
“不对……”好久,她轻声呢喃,“我连影子都无,我只有一人……”
莫阿九,只有孤零零一人罢了。
仰头,再次饮下好几口,意识,都似乎有些恍惚起来。
莫阿九眯着眸,突然笑了出来:“容陌……以往,诸多伤害,我仍旧愿你……幸福此生,可如今……我做不到了……”
她道着,高高举起酒坛,对着明月,良久,轻轻启唇:“容陌,祝你,此生,再无幸福可言,华严的都凋敝,欢会的皆散尽,白首难得成全,红锦一片落空,水远山遥,鸟藏鱼沉,旦夕偷安负深恩,平生多恋寡情人……”
声音,说至后来,已然嘶声力竭。
莫阿九,从不是良善之辈,而今,她恨不得全天下陪她一同伤悲!
可她终究无法告知全天下,是以,只能对全天下勾唇笑的肆意,告诉所有人,她很欢喜!
仰头,将最后一口黄酒饮下,无数黄酒顺着她的颈部滑落,她却已然无所顾忌。
“本姑娘,欢喜极了!”她重重将酒坛放在桌面,说的愤恨。
只是……本该欢喜极了的她,泪,突然便溢了出来。
“哒——”门外,似有细微响声传来。
莫阿九借着酒意,朝着门口处望去。
空无一人。
可是,阑窗处,却陡然一声声响。
莫阿九呆了呆。
下瞬,阑窗被人轻轻推开,一抹白色颀长身影站在窗口处,月色之下,竟尽是华丽。
他启唇,唤着她:“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