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养心殿之时,夜色已深极。
莫阿九早早挥退了以往守在外寝的宫人,孤身一人安静坐在华清殿内,氤氲水汽间,她勉强看着铜镜中的女子。
铜镜中的女人,一袭红色的广袖纱裙,身体曲线若隐若现,她从未穿着这般大胆过……
不,应该说,回京之后,她便从未穿着这般大胆过了。
以往,她曾这般诱惑过容陌呢,却还是失败的彻底。
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的吐出,莫阿九终是起身,一步步的上前,打开內寝房门。
床榻之上,帷幔微微浮动,一抹高大身影就着一旁的烛火似在翻阅着古典名籍,丝毫未曾被开门声所吸引半分。
莫阿九一步一步,赤脚踩在床榻边的绒毯之上,而后小心翼翼爬到床边,她望着容陌,满眼复杂。
容陌似还是曾经的容陌,只是……却比之以往,越发禁欲和……清冷。
她的手,怯怯放在容陌的膝盖上,动作轻缓。
容陌身姿一顿,原本翻看书籍的手蓦然停下,他终于抬眸,望了一眼跟前的女子,只一眼,眸底深处却似变得越发漆黑幽暗。
莫阿九始终未敢抬眸直视容陌,她只是……一点点的,将手自他的膝盖上移,一直移动到他仅着一件白色里衣的胸膛前。
她的脸颊,早已羞红一片。
她似乎看见,容陌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那般熟悉的魅惑。
迟疑片刻,最终,莫阿九还是将身子凑近上前,唇,带着些许颤抖的凑近到他的唇上。
却……一片冰冷,他依旧毫无温度。
莫阿九紧闭双眸,不懂拒绝般仔仔细细的在他的唇上研磨,极尽魅惑的去勾引,去碰触着他。
可容陌,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动作,神色之间,无一丝波动。
熟悉的男人,以及……心底熟悉的绝望。
莫阿九心底似听见了自嘲的笑声,就像是五年前一般,放下一切自尊,寡廉鲜耻的去主动,换来的……却只有无动于衷。
她的吻,蓦然变得凶狠起来。
轻柔渐渐演变成了撕咬,啃噬着他的唇,甚至嗅到了血腥的味道。
从一开始,他们之间便错了,错的彻底。
若是重来一次,她一定……不要遇见这个男人,不要爱上他,不要用尽心思的嫁给他,也许……就没有之后的万般纠缠。
可是……终究还是不行呢……
容陌的身体依旧平静,他的双眸,看见她,冷静的让人心底颤栗。
不知多久,莫阿九终是缓缓离开了容陌的唇,她望着他的眼睛,而后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眼底一片绝望,她说:“容陌,看,你的身子骗不了人,你对我没有一丝感觉。”
她缓缓的撤离自己的身体,二人见似隔着一条银河般:“容陌,许是从一开始,你我二人,便已错的离谱。五年前我错了,不该强嫁与你,五年后,却是你错了……”
话并未说完,她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重重拉了一下,容陌手中的古籍,不知何时早已掉落在地面上,他却丝毫不管不顾。
“莫阿九,朕从未说过,朕毫无感觉!”话落,他已将她压在身下,换他主动。
不同的。
容陌很清楚,五年前,与五年后,是不同的。
五年前,他险些没有经受诱惑,却终是忍住了,而五年后,他也并非无法抗拒,只是……再不愿抗拒了。
他的身子,似乎比他的心,更了解他需要的是什么。
终究……烛火微微晃动,容陌抬手扯下莫阿九头上素钗,一把射向烛火,烛光剧烈跳动两下,而后熄灭。
一室风流,满室旖旎。
待得翌日醒来,容陌却早已不再內寝之内,周身床榻也是一片冰冷。
想来……容陌早已早朝去了吧。
只是……莫阿九猛地想起昨夜的他,神色之间却蓦然一片复杂。
昨夜的容陌,似换了一个人般,很是激烈,之前的矜贵清冷似一夕之间全都消失不见一般,唯余一个魅惑十足的容陌于她。
怎会这般……
莫阿九微微蹙眉,所幸容陌并未言而无信,她自也可以再次重返内务府那边,不用死守在养心殿内。
可……却……
“哎呦……娘娘,这种粗活可是您这万金之躯能做的,您只消到那边阴凉处歇着便好……”莫阿九还未曾碰到茶杯,便已被人拦住。
“娘娘,您可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想来之前定然是来微服私访咱们的吧?”就连之前对她总是趾高气昂的太监此刻都前来没话找话起来。
“小九子啊……”唯有高公公对她称呼似是没变,莫阿九眼睛一亮,匆忙上前,她不想只借着容陌的光。
“应该叫娘娘咯!”高公公却很快改口,“而今您可别在这儿折煞老奴了,小凳子,去,引娘娘去前方楼阁内好生歇着去!”小凳子是接替莫阿九之人。
莫阿九微怔,直觉回绝:“高公公,我无需……”
“娘娘,皇上可说了,娘娘在咱内务府,可不准出啥大岔子,不然奴才们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啊!”高公公率先道。
大岔子?
莫阿九对这句话的真实性却是万般存疑的。
容陌从不会关心她可曾过的如何,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便可。
“小凳子,快,给娘娘看茶,引娘娘去楼阁之上歇着去!”高公公对着身边人喊着。
莫阿九最终拗不过众人,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跟在小凳子身后前往楼阁而去。
有权有势,当真是极好的,莫阿九素来都知道的,可是……以往仗着父亲,她理所当然,而今……因为是容陌,她只觉不自在。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却在莫阿九甫一坐下之际,身侧蓦然传来一声冷哼。
莫阿九一顿,扭头朝身侧望去,却见那“天下第一嗓”正随意靠在一旁的木椅之上,一旁清茶身后有人扇着蒲扇,好一副闲适模样。
“余公子若是嫉妒我,我倒可以将你引荐给容陌,你这般美,放心,我觉得容陌倒是可以男女通吃。”
莫阿九睨她一眼,随意道。
“噗——”余归晚口中喝了一半的茶却蓦然喷出,他匆忙擦拭着唇角,而后一脸愤愤瞪向莫阿九,“你方才说什么?”
“不过将你引荐给容陌罢了,这么激动作甚?”莫阿九望向阁楼外,忙碌的众人,“怎的?咱们的第一嗓心动了?”
“莫阿九!”余归晚蓦然唤着她的名字,一字一顿,声音咬牙切齿!
莫阿九一僵,竟觉得自己后背缓缓爬上一阵凉意。
转头望向四周,却发现不知何时,周遭已有不少人朝自己这边望来,大多数都是女子,那眼底的亮光,如何隐藏都隐藏不住。
“没想到余公子还记得我的名字,万般荣幸!”莫阿九终是打哈哈般道了一句。
“呵,本公子记性好,况且,如今,这般鲁莽村夫的名字,已经不多见了,”余归晚冷哼一声,“去把高公公叫来,就说这楼阁污浊,恐脏了本公子的嗓子,我要换个地界!”
楼阁污浊……
莫阿九冷哼一声,这不是变相的在嘲讽自己是什么?
“信不信本宫把你脑袋砍了!”莫阿九声音一横,倒是难得端出“本宫”的名头。
她……不喜欢这个称呼。
却未曾想到,话音刚落,余归晚猛地转头,目光直直望着她,而后嗤笑一声:“我的脑袋就在这儿,娘娘喜欢,可以随时来取!”
而后,人径自嚣张离去。
莫阿九一怔,她竟然觉得……余归晚的嚣张,有些熟悉,最终,只不甘低喃一声:“活像个花狐狸般,还这般嚣张,不过有个破嗓子罢了!”
“那可并非破嗓子,普天之下不知多少人为了听余公子言语半句而挤到头破血流呢。”身后,蓦然传来一声毫无情绪的声音,惊得莫阿九后背无端生出一身冷汗,她回首,却只看见一个穿着一袭宫女衣裳的女人站在身后。
“你……是何人?”莫阿九声音微变。
“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女人却已经跪下,“奴婢名唤红芙,为皇上派来专程伺候娘娘的。”
容陌派来专程伺候她的?
莫阿九却满心质疑,那个男人,岂会这般好心?
“他派你前来全天候监视我的吧?”她径自戳穿。
“娘娘何必将话说的这般难听,”红芙轻笑。
“这难道不是事实?”莫阿九蹙眉,“你去告诉容陌吧,我无需任何人伺候于我。”
可红芙一动未动。
“你……”
“奴婢直接听命于圣上。”红芙解释道。
莫阿九一滞:“那你何时能够离开?”
“皇上说,除非您死您亡!”红芙回应的依旧面无表情。
“不该你死我亡吗?”莫阿九困惑。
“圣上洪福齐天。”
莫阿九:“……”
也就是说,若是离开,便只有死路一条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