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昀三人兀自说着话,没想到道清会突然间插上一句,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赵昀问:“明明现在是困上加困的局面,你此话怎讲?”
道清转向谢奕:“彭义斌,奕哥你是知道的。”那时候叔父不让道清进门,谢奕曾想带了她上山落草,投奔的正是彭义斌。只是这段插曲不能当着赵昀的面说出来。
谢奕立即会意,也猜到了她大半的用意:“你是想策反?”
与芮是听不明白,云里雾里。赵昀既听不明白,心中还窝火。他两人好似心有灵犀一般,说着他不懂的只属于他们自己的语言。他又变作门外边的傻子,焦躁地命令道:“你们不要打哑谜,有话直讲!”
道清便细细说了缘故:“奕哥机缘巧合下曾救过彭义斌的性命。他虽与李全同在山上落草,但为人却不同。彭义斌正直,李全只图功利。他此次反了李全下山,多半是对他的行为实在看不过眼所致。若我们能将他策反,和我们一起对付李全,那剿了李全也便容易很多。再者,灭李全既断了丞相在民间的手脚,或许还能找回丢失的贡品,那在蒙金谈判中也不至于被动。”
赵昀的气瞬间散了,赞道:“你虽然在床上躺着,可脑子却没闲着。该考虑不该考虑地统统想了一遍。”
道清不好意思:“就当臣妾多嘴,凡事还是要听皇上的。”
赵昀不仅不气了,还大笑出声,说:“这次要听你的。”他转向谢奕问道,“以你对彭义斌的了解,袁韶庆可能与彭义斌接上头?”
“困难。彭义斌知道史弥远与官府勾结,对官家身份的人厌恶得紧。再者,袁大人也不能亲自登门,若让李全和史弥远知道,只怕不好办事。”谢奕思索一阵后答道。
“你看,谁能去做这个说客?”赵昀问道清。
道清果然是外嫁的女儿,一门心思向着自己的夫君,她说:“叔父与彭大哥也是相识的。那时候彭大哥在叔父家里养伤,叔父对他也是照顾有加。叔父对他也算有恩情,且他又不是朝廷的人,不知......”
“不可”谢奕走了过来,“家父身份今时不同往日。绿林草莽自然不愿意和官府有所牵连。如今家父虽然不做官,但却沾了皇亲,怕也是不受待见的。”
赵昀急道:“既是策反,总是要见到他的面晓以大义才行。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道清低头思索了一番,似下了狠心般,说:“我有一个办法,不知可行否?只是这办法怕是委屈了叔父。”
“你且说来听听。”赵昀说。
道清依言缓缓道来,赵昀听后忍不住笑,他说:“你不去写折子戏可惜了!”
道清回:“叔父是在帮皇上的忙,皇上不会叫他受苦的。”她又转向谢奕,“奕哥觉得如何?可行吗?”
谢奕能说什么?他看着她一次次地站在赵昀的立场替他绸缪思量,他好像连痛觉都迟钝麻木了。只要她好,只要她好......
谢奕说:“你在我家寄住的这几年,我们待你也是不慎周到的,该是我们要还的。况且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也是当仁不让的。既然你都筹算好了,我便去做。”父亲当年对道清到底是有所亏欠的,大约是还债的时候了。
没过几日,谢家叔父便去找了彭义斌一趟。果然,他吃了闭门羹。
又过几日,湖州城门外就张贴了告示,说的是谢攑伯暗通土匪,合伙打劫富贾官家,现已收在湖州大牢,三日后就要问斩。
消息传得很快,彭义斌处也收到风声,他派了陈海兄弟去打探消息。陈海在湖州府衙有相识的人,办事利落,很快就回。陈海回报消息确实,三日后谢攑伯将押赴刑场,并于午时三刻处斩。
彭义斌觉着奇怪,问:“恩公前几日来寻我之后没有回到临海去吗?为何押在湖州府?”
陈海说他问过狱卒大哥,暗通土匪是欲加之罪。前几日,是官府托谢攑伯来做的说客。未曾想没成功,官府中人让他作下替死鬼,挡了上面的责罚。所以根本没让他离开湖州,直接下在了大牢里。”
“恩公好歹也是皇亲,谁敢让他做替死鬼?”彭义斌仍有疑惑。
陈海回:“听说当今皇后是不讨皇上喜爱的。他这皇亲也空有一个名头罢了。”
“竟有这等事?官府中人怎能颠倒黑白,只图自己的的私利?如此脏水也泼得出来!”彭义斌闻言怒火中烧,“恩公因我受苦,又救过我性命。没有他,就没有我彭义斌的今日!兄弟们,你们说要怎么办?”
“杀进湖州府救人!”底下几乎众口一声。
彭义斌狠拍桌面,发出的声响之大,好像整张桌都要裂开,他说:“到底是我的好兄弟,从无二话。但我不能害了你们。来几个身手好的,我们夜探湖州府,救出恩公!”
在问斩谢攑伯的前一日夜里,几个彪形大汉穿着夜行衣,清一色蒙了黑面巾,跳上湖州大牢的牢墙。只见个个身轻如燕,上窜下跳之际转眼就敲晕了几名狱卒。大约是功夫了得,湖州大狱竟入得不费吹灰之力。彭义斌在北方打过几年仗,心中隐隐泛出不安。可偏安的南宋军兵在他眼中也的确比不过骁勇善战的金人蒙人,所有又觉得是否自己多虑。
相熟的狱卒大哥作为内应将他们带至谢攑伯关押着的牢房,为他们打开了牢门后,转眼不见了人影。彭义斌心中不安更甚,他赶紧冲进牢房,只见谢攑伯背对着他,他唤一声恩公,那人缓缓转身,彭义斌大叫“怎么是你?”
面前的人哪里是谢攑伯,分明是他的儿子谢奕!待众人觉出有异,准备撤离时,顿时火光冲天,照亮整个大狱,他们所在的牢房大门也被数串麻绳般粗壮的铁链紧紧锁住。门外重重围住他们的不是官兵又是谁?官兵前面押上来几个人,不是在外放哨的陈海几人又是谁?彭义斌忽然哈哈大笑:“闹了半天,这大牢是为我彭某人设下的!”
湖州知州袁韶庆自官兵中走出:“本官数次请你不来,只能兴师动众。”
“好汉做事好汉当,我彭某人与你结下的梁子,我彭某人一人担。我的几位兄弟还请大人放了他们。”
“本官说了请你来,说什么放不放?你的几位兄弟自有府衙的人好生款待。”袁韶庆一挥手,官兵将陈海几人带了下去。
彭义斌一把拉过身旁的谢奕,程亮的刀架上他的脖子:“你们别逼我!不放了我兄弟,谢家小子也别想活。”
袁韶庆道:“你看清楚了,他可救过你的性命!”
彭义斌回:“所谓恩公不过是协助官府设计使我身陷囹圄的艰险小人,这恩情早已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