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几日,道清已经能够坐起来进些流食。赵昀除了忙政事之外,一得空便去坤宁殿陪伴。
道清半靠在床上,秋云脚上缠着绷带,坐在床沿在一勺一勺地往她嘴里送绿豆粥。太医说绿豆清凉解毒,秋云就恨不得整把整把往道清嘴里塞。道清原本就无甚胃口,被秋云灌得难受,推了数次。可秋云以腿上的伤搏可怜,说道清若再不好,皇上追究她伺候不周,会连她另一条腿都给废了的。
赵昀正巧走进来,听见了,故作生气:“你在背后说朕什么坏话呢?”
秋云一伸舌头,朝道清做了个鬼脸,那鬼脸上写着两个大字“救我!”
道清哭笑不得,明明她才是要被救出苦海的那一个。她当作没有看见,说:“你师母说你欺师灭祖,要废她另一条腿。”
她刚说完便觉出不妥。秋云笑容顿逝,她放下手中的碗,只推说到了换药时间,要回去换药,便让怜儿扶着她离开。
看着秋云离去的背影,赵昀点点道清的头:“你真是糊涂了。不是说好不提师母二字了吗?只会提醒她想起老师,这原本就是她的伤心事。”
道清敲敲自己的脑袋,却被赵昀捉了手放在他的胸口:“知道错就好了,别打自己呀,你的身子还未完全复原呢,朕会心疼的。”
道清苍白的脸上浮上红云。
气氛正好,却被打断。两个没有掐算好时辰的人走入殿内。
下朝之后,赵昀不能明目张胆召谢奕与荣王进御书房议事,索性借探望皇后之故,三人集于道清的坤宁殿。
道清见奕哥与芮弟来了,想起身去迎,被赵昀快一步上前按住:“你别起来,就这么靠着就好。”
道清说:“臣妾已经没事了。整日与床榻为伍,无病都要生出一身的病来。”
谢奕看了看四围,确保无眼生的人后,说:“多少只眼睛盯着你,多少人巴望着你就这么一病不起。既然病了,便病得用心一些。若让人知道你的身子渐好,还不知又要生出什么鬼主意来。”
道清依言坐回床上,看他们三人表情,问道:“今日朝堂上可是出什么事了?”她心细,自是什么都瞒不过她的双眼。
与芮忍不住:“史老头儿一门心思想让这坤宁殿易主,今日差了马天骥向皇上进言要贾贵妃主持即将到来的各国使节入京盛典!她一个妾侍,要揽主母的活儿,不是司马昭之心嘛!”
赵昀,谢奕不约而同瞪他一眼,嫌弃他话多。他还未发觉,倒被道清发现。她笑说:“你们别这样,吓着芮弟了。”她还如从前,处处护着这个幼弟。
赵昀连忙说:“你听过就好,这事我们会处理,你别担心!”说完他又招呼谢奕与芮二人,“你们随朕去侧殿说话吧!”
谢奕也点头表示赞同。
道清却伸手阻拦:“你们本就借着我这个由子聚在这里议事,现在躲去偏殿不是让人猜疑吗?躲是躲不好的。你们想我置身事外,可我明明就在这漩涡之中,就让我也听听吧!”
与芮听了,索性一屁股坐下:“自家殿宇,却弄得要做贼一般。本王不高兴再挪步了。再说了,三人成众,四人成帮,人多力量大。皇嫂也是聪慧之人,说不定她还会有独到的见解。”
于是三人便在道清床沿围了个小圈,面对面坐下说话。
与芮还是抱怨:“一国的重臣,不想着攘外安内,净想着拔除异己。他也不想想,国家不宁,他的高位重权又能抓到几时!”他说的自然是史弥远。
赵昀说:“蒙金即将入京,他们明摆着是来拉同盟的。这几年蒙古不断崛起,丞相言语间也有偏向他们之意,可今日在朝堂之上居然一言不发,奇怪得很。”
谢奕说:“战事还未展开,输赢都没有定论。他这是明智之举,台面上不偏帮任何一国,免得落下后世的坏名声。”
与芮奇道:“如何处理三国之间的关系也是大事,难道丞相这次是准备放手让皇上作决定了?”
当然不会!几人心中各有疑惑与愁烦。不过这疑问很快有了答案。
过不多久,夏中原入得门来,递上湖州知州袁韶庆差人送来的急报:今年上交金国的贡品在湖州边境处被劫,他的正报会在三日后抵达京城;再者李全军中有一人叫彭义斌,自山东抗敌始一直跟随李全。前段时间与李全决裂,带走他不少兵马反出忠义军。
湖州之变后,袁韶庆调任知州。他原是京官,得罪了史系一党原本是要被降职离京的。恰好湖州乱成一锅粥,无人愿去收拾烂摊子。赵昀索性背后提点了袁韶庆几句。袁韶庆也上路,自己接了这棘手的差事。史弥远也不反对,有人自己揽麻烦上身,自寻死路,他还要拦着吗?
在朝,史弥远不断拉拢德高望重的老臣,排挤异己的势力;在外,他暗命余天赐搜罗了不少民间力量,都放在李全忠义军名下,以备后用。李全在湖州之变中下的黑手,赵昀已通过夏中原了解的一清二楚。加之他是史弥远爪牙,赵昀早有了动他的念头。袁韶庆本就不满史系,他便成了赵昀在湖州盯住李全的一双眼睛。
与芮听到消息分外着急:“我们年年对金纳贡,从未间断。在规定时日之内只怕再难凑齐所需贡品。金人蛮横,不会一怒之下向我们发兵吧?”
赵昀谢奕互看一眼,心下了然:怪不得史弥远不声响,他早已经暗中部下了一石二鸟的计策。惹怒了金人,朝廷只能被逼与蒙人联盟。袁韶庆是湖州知州,丢了贡品,他的罪责也是不小。能够在湖州地界胆大包天地洗劫贡品,与李全基本脱不了关系!
谢奕说:“我们此时联蒙并非良策。眼下蒙金相互制衡,我们才有片刻的喘息与休整。待到他两国消磨了实力才是我们渔翁得利的好时机。如今这平衡破了,对我们没有好处!”
赵昀面色焦灼,面对如此老狐狸,他渐觉无能为力。他说:“这个道理朕懂,丞相也该明白。估计他私底下与蒙人达成了什么协议。这协议必定允了他什么好处,但对我们来说,却不一定有利!他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道清一直坐着静静地听他们说活,此时突然开口道:“祸福相依,或许这看似的坏事反倒能为我们这困境找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