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沂王,这厢赵昀双耳通红。倒不是因为背后有人说,而是他的气足足生了几日还未消。听闻道清生病,他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偷偷潜入宫去看她。当看到她露在面纱外的半张脸烧得通红,他又是有多心疼?可她呢?连病中都贪恋着要富贵荣华。
数年时间,万事在变,人心大抵也是逃不过的。他心中生出怀疑,难不成那些流言是真的,她的脸并无伤病,藏着掖着为的只是钓得金龟婿?他也曾想揭开她的面纱一探究竟,哪知她竟死死护住,不松手。而他更恨自己,当时为何硬不下心肠,从她手中抢下面纱。
门外,夏中原求见。这夏中原在沂王府打杂多年,他其貌不扬,性子孤僻,成日阴着一张脸,好像好好的心情只要看他一眼就会败兴。人都是群居动物,要交流要互动,碰上这么个冷冰冰的石头,谁又愿意抱着个捂不热的石头取暖?夏中原似也无所谓,依旧独来独往,唯一的消遣便是一个人躲起来练功夫。原本照着他这样性子,容易被人欺负。可愣是没人敢近他身,因为凡想找他事的人最后都被他撂翻在地。久而久之,人们便知他有些功夫底子,可王府的管事们不待见他的冷脸,不爱给他派事做,他便渐渐沦落成王府的杂役,成了那蒙尘的明珠。
他们初见时,赵昀还在沂王府做着从天而降的挂名小王爷。王府众人表面上对他温顺恭敬,背地里却几乎人人不服气。哪里冒出来的乡野小子,怎么凭空做了他们的主子!直到有天,赵昀发现了偷偷练功的夏中原。这两个异类在冰冷的王府中居然找到了温暖,而这日积月累的温暖足以叫从小失了亲人关爱的夏中原对赵昀死心塌地。冰山并非融化不了,不过是没遇见相宜且持久的温度而已。赵昀极具慧眼,知夏中原是可用之才,于是将夏中原塞给了赵与芮。明里,他成了赵与芮的侍从。暗里,他是赵昀的暗卫。他同芮弟交代说:夏中原是可用之人,放在为兄身边容易招人瞩目,你且代为收着,以待后用。
这段时日,夏中原奉命盯着相府。余天赐鲜少长时间滞留在京,近来却在京中活动频繁,赵昀料想,史弥远必是有所动作。夏中原今日来报,也定是有了发现。
自那日道清被贾惠儿扯了面纱,她便以此为借口,闭门不出好些时日。她的门庭也渐渐清冷下来。大约是她惊人的皮相吓坏了众人,于是纷纷避而远之。道清惊奇于这些人瞬息的变脸之术,却也喜闻乐见。毕竟自己换来了实实在在的清静。
这日天气晴好,道清拉着秋云出门走走。她在房中闷得久了,再不透透气,不是被身上的疹子痒死,就是被活活憋闷而死。她们走至一处小花园,秋云指向一处说道:“道清快看,这里有好东西!”道清循着她的指向看过去,没看见别的,只看见有三人朝她们走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着内侍衣服的中年男子,他身后两位身着道服。沈秋云唤道清的名字,那位中年男子突然停下了脚步,一双眼睛落在道清身上。道清察觉到异样的目光,浑身起了不自在。她忍不住问道:“内官大人可认得小女子?”
着内侍服装的中年男子听见这声“内官大人”后,目光松了下来。作了个礼回说:“不认得。”他边说边带着身后两名道士匆匆而去。
道清觉得奇怪,去问秋云,秋云也并无印象。道清仍在沉思,秋云一把拍醒她,说:“宫中之人来来往往大约眼熟吧!你快来看我找着的好东西。”道清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再仔细看去,原来是几盆芦荟。秋云说她要摘些回去,做成膏药给道清止痒用。
秋云折了好多芦荟,道清说她贪心。秋云嘴巴翘得老高:“是谁自讨苦吃折腾自己?是谁没日没夜叫着这儿痒那儿痒?是,我贪心,我贪心为谁啊!”
道清连忙讨好:“为我,为我,都为我。好姐姐,你看这一片芦荟都快被你拔秃了,咱们赶紧走吧,免得被嬷嬷们看见要罚我们。”
秋云看着怀里堆成小山的芦荟,心到底虚了起来,提议道:“咱们从旁边的小道走吧,那儿经过的人少。”
她们走的小道,果然人少,但并非无人。道清隔着层层花叶,模模糊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揉揉双眼,又看了几看,心咯噔一震,却不动声色对秋云说:“前边好似有人。我们采摘了这许多芦荟,被人撞见了总不好。我去引开他们,姐姐先走。”秋云点头。毕竟是她满怀芦荟,而道清手里什么都没有。
待秋云稍稍走远一些,道清便悄悄跟上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人没走正道,拐来拐去,脚步又快,道清一时不慎,跟丢可他的行踪。道清疑惑,他怎会出现在宫中?他在作什么?她如此想着不觉走至一处石拱门旁。石拱门内有人在低声说着话。道清于是也隐在门边,凑了耳朵上去,屏息敛声。
一个声音说:“我们在此处等,能碰上沂王吗?”
另一个声音说:“沂王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此处是必经之地。到时候你们只需要说是送丹药的人,尾随他在宫中走上一段,有人瞧见了就行。”道清听着是方才那一位说不认得她的内官大人。
那人又交代说:“还有,皇上如今视仙丹为命,一日要服食许多。这丹药哪粒是不同的,你们切记不能搞混了。”
“大人放心。旁人看不出,我们是辨得出的。”
“那就好。少说话,多做事,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他们在皇上服食的丹药里参杂了什么不同的?他们想对皇上做什么?然后他们还提到沂王,难道要将他也牵扯其中?道清听得心惊,不小心闹出了响动。石拱门内说话的人警觉,立时收了声,快步前来探查。道清双脚如灌了铅,竟是一点挪不动。她正惶恐自己听了如此的大秘密,就要小命不保,整个人冷不丁被人卷进臂弯。
“被我看上是你的福分,扭捏什么,来,让我亲一个。”抱着他的人给她无比熟悉的安全感,可这满嘴浑话道清又是分不清了。她又听那抱他的人又说:“看样子,你是嫌弃这地方环境不好,四下无遮挡?走,我这就带你去寻个私密的好去处!”
她被人横抱着走,脑中一片慌乱,良久才找回意识,挣扎起来。她突然发作,那人也是毫无防备,双手一松,道清从他的怀中挣脱。
“你,”道清才说一个“你”字,面前一张脸便堵了她所有的言语。
赵与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