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赵竑和沂王赵昀二人刚从选德殿见完皇上出来。最近宫中的风言风语传入了皇上耳中,不外是沂王与皇后走动过密,一派母子情深。从而引发太子的猜忌,致使朝堂动荡。皇上召了他们来,给他们念了几句手足情深的诗句,要他们各自感悟。他提醒太子要以大局为重,而沂王要辅佐好太子。
皇上近来又虚了很多,话没多讲几句就觉得疲累,甚至微喘。虽非亲生父子,但二人多少要关心安慰老父,应承必会齐心协力,让父皇安心。
方才殿内还是一团和气的二人,出了殿门并未继续感悟皇上的良苦用心,而是各怀心思。赵竑对这个从天而降的皇弟心有不满已久,今日也不忘记酸他几句:“沂王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不想原来说话也是看人的,那些个亲切的话都堆到母后面前去了吧!”
赵昀素来知晓太子不喜自己,只作乖觉模样,说:“皇兄身为太子,日理万机,责任重大。臣弟是得了皇兄的庇护,才能活得闲散自在些。多去陪伴母后,尽尽孝心也是应该的。”
赵昀说得冠冕堂皇,赵竑听了更加不悦,装模作样都省下了:“你这声皇兄我可不敢当!你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史弥远打得什么鬼主意,痴心妄想也要有限度!今年的大比刚过,你们明里暗里和我争人才。眼下又是采选临近,你们是不是也早在背地里谋划好了再与我抢上一抢?”
赵昀被他说得心虚。他确实参与抢人了,可他所要不过谢道清一人。想来太子总不会看上面容有恙之人,他大可做个顺水人情。他说:“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要什么是什么。不消说人才了,即便是女子,太子看上的便是太子的,谁都争不得。”
赵竑宁愿赵昀硬气一点,两人针尖对麦芒地打一仗。可面前的人却似软绵绵的一滩,针刺不进。他于是寻了一根针,不将他刺出点反应来,他不罢休。他凑近赵昀耳边说道:“我看,台州谢氏不错。你说呢?”
赵昀成日里都是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此刻的脸上是立马跨了下来。太子不知哪里听来了风声,他一时间觉得惊恐非常。一来是因着道清,二来这太子的触角之长,难道真能伸进他的心里?他定了定心神,又换做漠不关心状,说:“哪个谢氏?莫不是整日遮着面纱,面容粗鄙那个?太子口味殊异啊!”
赵竑是再也受不住他半分的虚伪,扔了他一个“装”字,甩手离开。他这个太子也不是白当的。皇后特别照顾谢氏,他自然能听到风声。
赵竑过了嘴瘾,走得潇洒,但他在赵昀的心湖中无异于扔下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和太子斗法原本是史弥远的事,他有时还会觉得愧对于太子,毕竟他们之间从无恩怨。可今日,他看太子的眼神却变了。
赵昀心里慌乱,他不知太子怎会发现了道清,太子又会怎么做?他该如何守住她?他满脑子思来想去,不觉竟走至小西湖的假山旁。他不知,自己这副茫然不知所思的模样让身陷阳光中的他如同画中走来,惊起了假山后几声零落的咋舌。
“谁?”赵昀突然发现自己走错了方位,也是一惊。他正准备抬头寻声而去,却见一团粉红自假山上落下。他本能伸出手,那人便直直落入他的怀中。怀中的女子甚是好看,但于赵昀而言也只是好看而已,触不到他的心尖。倒是那女子盯着他的脸,一时竟然看痴了。原来流言也可以是真的,沂王的皮相果然非凡。
“贾惠儿!还不快起来!”一位老嬷嬷自假山后走出,先不忘给赵昀行个礼,收住了方才焦急的口吻,又说,“新进的采女不懂规矩,还望沂王莫怪。”
采女,原来是采女。赵昀急急将怀中人儿扯到一边,想越过假山向里张望,他在寻找那一方白纱,脚步也不自觉地往里挪去。还是老嬷嬷拦在了他的面前:“沂王还请留步。皇后还未过目,沂王不可越矩。”赵昀艰难顿下脚步,却忍不住问:“听说采女中有人身体不适,今日也一同在此操练吗?”
嬷嬷回说:“身体不适的没有,旧疾未愈的倒有一个。”。
赵昀知她说的是谁,尽量不露痕迹提点道:“那嬷嬷要多费心照料了,见皇后那日,大家都得安好才行。”
老嬷嬷连声说是,身子却不让开,她总不能让心急的沂王坏了规矩。赵昀讨个无趣,只能悻悻而去。他兀自离开,是正眼都没再瞧身边一直紧盯着他的贾惠儿一眼。赵昀走得一步三回头,自然是看不见道清的身影,只听到老嬷嬷数落采女的声音:“女儿家要顾着自己的身份!你们好歹都出生富贵人家,怎的连乡野村妇都不如?哪有见着男子自己凑上去的理?况且这里是皇家,他们是皇子!皇子也是你们随意讨论,随意觊觎的?这点规矩都不懂,只怕皇后那关都是过不去的......”
这一天,几乎所有的采女都在日头下多操练了一个时辰,除了道清。只因她是真的坐在亭子里休息,皇子们的长相她点点都不关心。
嬷嬷的本意是想教育一众采女,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如道清般守规矩的人是不会受罚的。可这是幸事吗?并不是。她在贾惠儿面前谦卑谨慎的模样不再起作用,贾惠儿又开始恨起了她,比从前更甚。贾惠儿如此绝色女子在怀,他沂王却将她晾在一旁,转而去关心一个容颜折损的平头百姓,她心气愈发不平!
隔了几日,有宫娥来领道清,说是今日又要到小西湖边操练。那宫娥道清未见过,不过若非嬷嬷们招呼,她也极少出门,皇城中她又能认识几人?今日的天色不见好,道清抬头看到的便是乌压压连成一片的云。周遭又静谧得出奇,极似风雨欲来之前的沉寂。
道清忍不住问:“今日这天似要下雨,我们还要露天操练?”那宫娥嗯嗯啊啊,只说得了命令来领人,旁的不知。道明心里虽犯嘀咕,又问:“怎么就我一人?其他的人呢?”宫娥低头也不看她,回说嬷嬷们让宫娥们分别通知各秀女,是她漏了道清,已经犯了错。还请道清帮忙快些走,其余的人都已经在小西湖边了,就差道清一人。道清看她低头的恳切状,心中一软,不由加快了脚步。
小西湖边十分安静,道清走在前头发现湖边并无一人,她又探了身子往湖中央的亭子里望去,依然无人。她正转身欲询问,后背却出现一股推力,她毫无防备落入水中。多年前,她也曾落过水,彼时有一温润少年将她从冰冷寒湿中揽入怀抱。多年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人出现了吧!她的心中生出悲凉,只剩无望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