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宋臣在驿馆住了两日,如同坐牢一般。这日他稍稍觉得好些了,便想着出门透透气。
蜀地不愧为天府之国,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就这街边的小吃都是林林总总,看得人目不暇接。董宋臣清了几天肠胃,被眼前美食引出了馋虫。前方有人排了长队,大约这家小铺的东西最为诱人。
董宋臣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觉得自己自京城而来高人一等,自然不需要排队。他插进最前头,对店家说道:“给爷爷来一个!”
那店家原先还在笑脸迎客,这会儿拉下了脸:“你没看见这么多人拍着队吗?去后面排队去!”
董宋臣“哼”了一声:“你知道爷爷是谁吗?爷爷是京城来的传召御史,你们余大人都得给我下跪,就你还敢让我排队?”
这回不光是店家生了气,后面排队的百姓也不干了,七嘴八舌道:“哪里来的疯子,你连给余大人提鞋都不配!”
几乎所有人都围着董宋臣骂,却有两个人转身走了。董宋臣眼尖,只觉得那妇人眼熟。他连旁人骂他都顾不得了,拨开人群追了上去。
“沈秋云!”董宋臣当街喊了一声,那女子果然应声定住。可随后却走得更快。董宋臣赶紧快步上前,拦下她的去路。
“你是沈秋云!”董宋臣对着眼前的妇人叫道。
妇人挺着圆肚子,低头回说:“大人认错人了吧!”
董宋臣说:“你跟了皇后多年,我是见过的,不会认错!”
沈秋云尴尬笑笑,也不回答。身旁陪伴他的男子说:“大人的确认错了,我家娘子从未去过京城。她怀有身孕多有不便,我们先走了!”
他们匆匆离去,只留董宋臣留在原地发呆。沈秋云他见过多次,怎会认错?她身旁的又是何人?董宋臣觉得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董宋臣在街上遇见的的确是耶律楚材两夫妇。秋云这段时间好酸辣口味,楚材便带她上街去买她近来新爱上的美食——酸辣粉。不想竟然会撞见董宋臣,他们是逃都来不及。
虽然楚材剃了须,面容与从前大有不同。可秋云仍然担心他会被董宋臣那个眼尖的小人认了出来。虽然不舍这里,秋云仍对楚材提议:“蒙古人撤了军,钓鱼城的守卫松懈了不少,不如我们走吧,免得长时间下去会被人认出来。”
楚材也有同感,只是如何出城还要从长计议。毕竟秋云大着肚子,总不能让她和孩子冒险。
他趁秋云不在,招来兀合,问他:“伯颜将军此时不知还在不在钓鱼城外?”
兀合掏出怀里的信号弹,说:“王爷总不会骗我们。我且去找处无人之地将这信号弹放了。”
来钓鱼城之前,兀合在他耳边告诉他的不仅仅只有宋蒙开战的消息,还有忽必烈让他带给来的一句话。忽必烈说:他身边的得力干将伯颜将随蒙哥汗出征蜀地,若楚材需要,可放出信号弹,他必会来援。
兀合走后,耶律楚材仍在原地思索,大概太过专心,连李老伯近身了都未发觉。李老伯在他身后咳嗽一声终于将他从沉思中拉回。楚材依旧热情亲切,只是老伯神色不佳。老伯看他一眼,有些无奈,说:“你们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楚材怔在当场。
老伯继续说:“你那个随从我一早就觉得不是汉人,只是你和你家娘子老汉我辨别不出来。今日听到你们说话我终于确定了,你们与城外的人才是一家。你放心,我不去报官,你们都是好人,一直以来对我和老婆子也十分好。可是我这里是再也不能留你们了。你家娘子毕竟怀有身孕,我也不能做得太过,给你们一日功夫,明日离开吧!”
老伯说完转身就走了,他已做得仁至义尽。
耶律楚材仰天长叹,人们疲于谋划自己的出路,哪里知道天上的神早已为你预备方向。他们这次是不走也得走了。
此时秋云也正巧转了回来,见他一脸紧张神色,忙问是怎么了?楚材说:“老伯看出我不是汉人了。我们是时候要走了!”
迟些时候,兀合告诉耶律楚材:“伯颜将军已经有了回音,他随时等着耶律大人的召唤。”
钓鱼城数月光阴,沈秋云最为不舍。老伯和老婆婆并未来送别他们,一来避嫌,二来实在不愿意再次面对分离。数月相处,他们已亲如一家,那情感不输亲儿与儿媳。楚材看出她的不舍,拍拍她的肩说:“天色再暗一点我们就出发,一会儿你就埋头跟着我走路,什么都别看别听也别想。”
秋云用力点一点头,楚材不说她也能明白,他们这是又踏上了逃亡的道路。
“咚咚咚”有脚步声走进,很急。二人回头看见李老伯跌撞进屋,他喘着气说:“快,我带你们从后门走,前门来了官兵!”
“什么?”楚材惊道,“定是那董宋臣坏了事!”
的确是董宋臣。他会到驿馆后是左思右想。那妇人他确定是沈秋云无疑,那她身边的似曾相识的又是哪位?他知道那时候沈秋云是被蒙古的中书令耶律楚材要了去的。所以......
董宋臣一拍脑门,那不是刮了胡子的耶律楚材又是谁?蒙古重臣居然在余玠的钓鱼城内,引得人遐想无限。京中早有传闻,余玠镇守一方是想拥兵自立,他惊了一身冷汗。只怕自己这个传召御史会命丧蜀地。他连夜卷了铺盖要回京告状去。只是在城门口,他被余玠的士兵拦了去路。
前几天还耀武扬威的传召御史,今日到了余玠面前是战战兢兢。
余玠问:“御史大人这么晚了要去哪儿?”
董宋臣强颜欢笑:“我在这地方呆不惯,想回京了。”
上次还强硬要余玠尽快随同入京,今日就变了口吻。余玠自然不信他。
“听闻御史大人今日上街遇见了朋友,不知是哪位?”自董宋臣入蜀,余玠便一直派人盯着他。这阉人也不知是谁的人,万一回去又诬告了他什么,他真是说不请清楚。
董宋臣一惊,慌乱说道:“朋友,什么朋友?明明是你窝藏蒙古重臣,不要硬塞到我的头上。”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又说“我知道了。是你勾结耶律楚材想要叛国,被我发现后想灭我的口是吧?我告诉你,我代表的是皇上,你若敢杀我,与叛国无异!”
余玠也是震惊:“你说什么?你今日在我钓鱼城内见到的是耶律楚材?”
董宋臣嗤笑一声:“余大人,你就别装了。他在你城中多时,你会不知道?”
余玠震怒异常,他站起来说:“我现在就去将耶律楚材捉来,让你看看我余某人是否有叛国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