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玠领了人全城搜捕耶律楚材。家中有外来人,且其中一位是有孕的妇人,李老伯独此一家。半日工夫不到,余玠便锁定李宅,带兵上门。
李老伯带着楚材等人往后门走,楚材担心老伯,问道:“我们走了你怎么办?可会不好交代?”
“你就别担心我们了,自顾逃命去吧!我们都老了,只消说自己老眼昏花,什么都不知。余大人爱民如子,断不会为难我们!”李老伯的担心与着急是真真切切。两国再怎么争战,人与人之间建立的情分却可以跨越国界。楚材秋云不再推辞,他们走了,老伯才能真正脱难。
官兵应当还未至后门,他们走出去之时看得见前屋火光点点,已有脚步声朝这边传来。他们根本来不及话别,楚材匆忙握一握李老伯的手,所有的情感全在里面。如果不是战乱他们不会相遇,如果不是战乱他们不会分离。平白地走了一圈,有欢喜也有伤情。李老伯望着他们消失在夜幕中的背影,被皱纹圈满的双眼一阵酸疼。
城外的伯颜收到信号,带了十几人的小股精锐赶赴钓鱼城接应耶律楚材。他们在城外山岭处埋伏两日,有了意外的收获。
董宋臣被余玠关在驿馆,他自作聪明骗开守卫逃了出去。他可不愿意在此坐以待毙。他认定余玠就如传闻所说是要占地为王,等他捉了耶律楚材回来,估计自己也是活不了的。
他趁着城门卫兵换岗之际溜出城门,但他还来不及沾沾自喜自己的小聪明,已落进在城外蹲守多时的伯颜手中。伯颜原本只想捉他来问问城内情况,哪里知道在他身上翻出令牌。这鬼祟出逃的人竟是传召御史,伯颜拣到了宝贝。
董宋臣胆小怕死,答应替他们敲开钓鱼城的城门。他在几位换上宋人装扮的蒙古兵挟持下叩响了城门,守城卫兵认得他,疑惑道:“大人为何在城外?”
董宋臣回说:“本官原先是想回京报信去的,后来想想你们余大人忠肝义胆,绝不会和蒙古人勾结,本官相信他,所以回来了。”
卫兵十分谨慎,问道:“大人身边是些什么人?”
董宋臣一时语塞,可是身后腰间抵着他的一柄短刀却让他的头脑在逼迫下,异常活跃了起来,他说:“我走出不远便碰见溃散的蒙古军,他们是和我一起逃过来的。”
卫兵言语态度依然恭敬,却不松口:“大人可进城,他们不行。待我们一一排查后才能放行!”
伯颜在董宋臣耳边说:“不要和他们多废话,让他们开门!”他手中握刀的力道又增强了几分。
董宋臣汗涔涔地喊道:“本官水土不服,身子一直没有大好。你们赶紧开城门让本官进去,找个上好的大夫来给本官诊治。本官可是代表皇上的传召御史,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脑袋不保!”
那卫兵果然迟疑,缓缓开启了城门。此时城内有人喊道:“拦住前面的人,别开城门!”伯颜几人是冲了进来,可城门在他们的背后旋即又关闭上了。
有人从城墙边摸了过来,是两男一女,其中的小娘子腹部圆挺。那三人的身后突然一片火把追将过来,在夜风中划出一道道痕迹。待火把逐渐聚成团照亮一切时候,火把队伍领头的人冲城门口大喊一声:“捉住前面两男一女!耶律楚材在里面!”
“我看谁敢动!”又是一声大吼,众人朝吼声望过去,发声的是站在大宋传召御史身后的人,此时他已将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董宋臣的脖子上,刀面反映出火光,更显得摄人心魂。
“救,救,救我……”董宋臣脸色飒白,他吓得浑身发软,甚至连上下齿都咬不到一块,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疙疙瘩瘩。
本是前后夹击的两队宋兵停了下来,京城来的传召御史总不能死在钓鱼城地界!
“耶律大人,快到我们的身后来。”持刀胁迫董宋臣的人呼唤耶律楚材。楚材借着火光认出那人正是忽必烈手下猛将伯颜。忽必烈果真将他的心腹留在了蜀地等待耶律楚材。
余玠也赶到了城门口,眼前的景象是:几个穿着宋人衣服的人用刀架着董宋臣背靠在城门上,再看他们手中所持兵器皆是蒙古刀。耶律楚材一行则跟在一旁。城内的宋军将他们围堵在城门口,却是半步不敢靠近。伯颜喊着:“快将城门打开放我们出去,不然我杀了这个阉人!”
城内士兵既不应声也不敢离开,因为他们知道在城门尚未开启之前,蒙人是断断不敢以刀割破传召御史的喉咙。那是他们唯一的筹码。他们都在等着余玠发出指令。
董宋臣已经吓得直立不住,六神无主,全凭伯颜一只大手将他提起。此时他看见余玠到来,眼神中终于有了光:“余大人,救我性命要紧!不然你如何对皇上交代!”
余玠看他的眼神有嫌恶,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阉人!他说:“董大人,你身旁这人可是曾经的蒙古中书令耶律楚材。而持刀向你的人是蒙古大将伯颜。若你的牺牲能换来这两人的脑袋,那可是前无古人的功绩,也必定是名留青史的壮举!”
董宋臣听不出这是余玠的激将法,道他草菅人命,不将他放在眼内。他原本软弱的身体一下刚硬起来,中气十足激动地骂道:“余玠!你莫不知好歹,真以为自己是这一方之主!怎的?还敢决定我的生死?我告诉你,我这条命是皇上的,由不得你做主!”
余玠怒其不争,若不是他御史的身份,死上十次都是死有余辜。他说:“董大人放心,你死后我定会替你向皇上请功,你为大宋捐躯,万民都不会忘记你!”
“你!”董宋臣认定余玠是打定了主意要送他去死,气急败坏,“你明明贪生怕死没担当!你的那些功勋都是欺上瞒下得来的吧!但凡我能活着回去,一定让皇上砍了你的脑袋!”
董宋臣骂得忘乎所以,似乎还不解气,紧跟着再用力一跺脚以泄愤,那跺脚的气力根本看不出是个柔弱的阉人所为。只是他这一跺脚却没踩稳,整个人一个踉跄,脖子就从伯颜所持的刀面掠过。
董宋臣怒火攻心,完全忘记了脖子下面还横着一把削铁如泥的蒙古刀,他只觉脖间一凉,然后湿漉漉的东西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