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正清几句话,是将整座大殿说得鸦雀无声。
原本就是其身不正的人,在一身正气的谢正清面前是个个被说得哑口无言,无所遁形。此时又有人搭腔,那人正是赵昀身边的宦官董宋臣。他一脸笑意,看样子是打算来做和事佬来了。他说:“谢相别生气,若当中真有误会,大人当着皇上的面说清楚了就行。”谢正清听出他的本意,是想将话题又拉回自己“通敌”的主题上来。
谢正清眯起眼睛,盯了董宋臣好一阵,盯得他头皮直发毛。他陪着笑脸步步后退,直至藏于皇上身后。
谢正清厉声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在朝堂之上,满朝文武面前,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这毕竟是在皇上面前,相爷莫要放肆。”尖声尖气的董宋臣算是回击,声音却没有气势。
“皇上面前说话那是坦坦荡荡,皇上背后做事是龌龌蹉蹉!你说你一个阉人,好好伺候主子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好吗?眼里净盯着钱财权势,整日里忙着在后宫和前朝之间穿针引线!怎么着?想做我大宋宦官乱权的第一人是不是?”
“相爷不要说些莫须有的罪名!”董宋臣竖起兰花指指向谢正清,那几只女子般的白玉手指是抖动得颤颤巍巍。不由得让人误会他本是那反串的花旦,误将朝堂当作了戏台。其实他做了阎贵妃和丁大全之间的桥梁已久,如今被谢正清当场点出来,当然心虚。
“我呸!你也配用‘莫须有’三个字?少玷污英雄之名了!”谢正清向上天方向拱一拱手,以示对先人岳飞的敬意,“我再替大宋百姓转告给你们一句话:闫马丁当,国势将亡!百姓都知道,如今奸佞当道,我大宋国运堪忧!”
谢正清的声音传遍整个朝堂,阎苏苏虽然不在场,但在场的马丁董三人已然赫赫发抖。他们对于自己在民间的臭名声,怎会不知?在班的众位大臣将这些话听下来也是各怀心思。有人畅快,有人心惊,还有一人摇了摇头,叹马丁董三人无能透顶,竟被谢正清几句话下来弄得哑口无言。此人是贾似道。他不喜谢正清。大约因为他姓谢的关系,大约因为他阻碍了自己的仕途。但他更不喜马丁董三人,因为他们无脑,仅凭着依附阎苏苏,居然逐渐爬到了他的头上。阎苏苏对他日渐冷淡,觉得他不好把控。她似乎逐渐忘记贾似道当年对她的帮助。如今她是大宋的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女人。除了皇上,她不再需要依附任何人。
他原本想着让他们狗咬狗,不论咬下来谁,对他来说都是好事。但如今看来,马丁董三人是没有这个能力了。可正当他觉得今日一场闹剧就要落幕的时候,丁大全居然拿出了杀手锏。
丁大全说:“臣有物证,能证明谁才是奸臣!”
若说丁大全上朝之前还在犹豫,是否要将手中真假未辨的所谓耶律楚材的亲笔信交出,那么谢正清几次言语相逼已经让他做下了决定。
谢正清敏感地意识到丁大全所呈的“物证”是为何物,心下暗叫不好!他赴蜀之前将信放在锦盒中交给道清,并嘱咐她好好存放,不到危机时刻不要打开来。他原想着,万一蒙古攻城之前他赶不回来,这信还能保她一命。难道是这封信被人发现了。
他正兀自猜测之际,丁大全快两步上前,向皇上呈上书信一封,说:“臣今日已将物证带来,请皇上过目!”
谢正清看不真切,他不确定是否是他家中那封。
而赵昀看到了信件,脸上就沉了下来。谢正清贵为一国之相,私藏保命书信,这是对大宋极为没有信心的表现。他作为大宋的皇上不可能不发怒。他悠悠地问出一句:你也觉得朕会败是不是?
“皇上应当知道,这封信臣是为谁而留。”谢正清沉默了一会儿,说出这句话。赵昀自是听得懂,可旁人却未必。
“为谁留,还不是为自己的妻儿老小留。我们大宋有如此贪生怕死的国相真是悲哀!”
“他历来胆小如鼠,从来主和不主战,惜命惜成这样教人汗颜!”
“他还有何颜面面对视他为青天的百姓?他一早就认定大宋会败,也早就为自己留好了后路。”
没有多久,谢正清的耳边就充斥着责骂他的的言论。他不是没有被人斥责过,但他不能忍受被这样一群蛀虫污蔑,“我的确觉得在对蒙战争中我们胜算不高。”谢正清此话一出,又引来骂声一片,说他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谢正清豁出去了,他冷哼一声,愣是等他们骂停顿了再继续说,“我虽知胜算不高,可该做的本分我一件不少。男儿保家卫国那是本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是勇气!你们呢?享受着高官厚禄,图着眼前利益,又何曾考虑过家国后代?若是国家兵强马壮谁不想与蒙人在战场上一决雌雄。可腐蚀国家的蛀虫何其多,你们日日向皇上邀功请赏,说今日又招了多少兵卒,明日又退了多少敌人。可那些兵卒都是从老百姓中强征充当的壮丁。他们缺少战争经验,甚至吃着不能饱腹的军粮。试问战场上又怎可敌过骁勇善战的蒙人?你们一边大喊口号收复河山,一边中饱私囊,干着喊完就算的事情,又何曾考虑过百姓的生死?”
“我谢某敢问在场的大人们,可否有人告诉我京西,湖北两路受训超过三年的精兵有多少?能排出的阵形又有几种?”谢正清环顾四周那些个脑满肠肥的贪官们,问道,“你们各自管辖的战区布防又有多么得坚不可摧?”
自然是无人应答。方才叫嚣着的人们,此时都低了头,回避着谢正清目光的扫射。
丁大全眼见不对,又奏道:“还请皇上彻查谢正清通敌之罪!”
谢正清却捉了他的漏洞,回道:“丁大人这封信是从何而来?须说明出处才行。要不然,将来谁都可以拿出一封信来肆意诬告朝廷大员通敌,那也太过儿戏了!”
丁大全果然哑口,他只能一再强调:“耶律楚材在大战之前潜入宋境和谢相见面是有人亲眼看见的,谢相也得有个说法才行!”
谢正清哪里见过耶律楚材,他恨不得破口大骂起来。可那厢却有人替他认下了。他看着那个人,自己也傻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