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赵昀冷落,被阎氏欺负,被群臣无视,道清都挺过来了。长久以来,她好似就了一身功夫,能将那些个苦楚一一拦在外面,与自己切了关联。她有多久没流过泪,她自己都不知道了。只是被赵昀今日一闹,她反而流下泪水,止都止不住。
赵昀看着她哭,看她快流成河的眼泪,又想哭又想笑。他说:“你说是朕冷落了你,可无论朕怎么气你,惹你,你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难道对朕就不算是一种冷落?”
道清还在哭,她今日完全没了皇后的模样,像足受尽委屈的小媳妇,流着眼泪在诉苦:“您是皇上,想气臣妾就气臣妾,想惹臣妾伤心就惹臣妾伤心。臣妾能怎么办?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皇上想看到的?”
赵昀嘟囔了一句:“若是为朕如此,朕当然愿意看到。”
“那好,臣妾今日就闹上一闹!皇上不如对臣妾说说,为何要将谢氏逼到如今的地步?皇上该知道,通敌大罪是要诛九族的,臣妾也脱不了干系!”
赵昀泄了气,他的确后悔了。他在这宫中本就每一步走得小心,极为难得闹一闹情绪居然还能出了大乱子。他的气泄到了脚底。他颓然地问道清:“这局朕该如何解呢?朕不愿谢相丢了性命,朕更加不愿意丢了你!”
皇上已经放下身段,祈求般的口吻。道清说:“放他走吧!放过他,也放过我们自己。”
谢正清踏入城门是在第二日的正午,明晃晃的阳光在他的轿帘缝隙间跳跃,弄得他一阵心慌。马车走了一阵突然停住,谢正清问:“怎么不走了?”车夫没有回他,回话的是守门的将领:“相爷怕是不能先回相府了。”
明明不是早朝时间,可该在班的大臣一个不少,那阵仗看起来就像一张巨大的网,等着他往里走。
走入大殿的路途不长不短,他利用这个时间快速思索了一下这段日子的言行,好像并未有大的错误。耳边忽然飘来一句话:耶律楚材在蜀地。谢正清转头一看,却分辨不出是谁。他知道是有人借机向他通风报信,让他对当下的状况心中有了个大概。
是以当赵昀问他“有大臣弹劾你通敌,你可认罪?”的时候,他并无半分惊讶的表情,只有了然于胸的冷笑,“不知是哪位同袍?可否站出来与谢某当面对质?”
全场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几位叫嚣最厉害的大臣此刻全都哑了口,完全不是当初在赵昀面前对谢正清群起而攻之的模样。赵昀在心中将这帮缩头乌龟大骂了一顿,看向丁大全的方向:“丁卿,你可有要说的吗?”丁大全全身一哆嗦。
丁大全捣鼓了很久,巴望着只等谢正清一进宫门,便被他们一党的口水淹没,然后皇上一怒之下将他直接下狱然后砍头。他使了好些手段,拉了不少人,还让阎贵妃在皇上耳边吹吹风。但是皇上突然间冷了阎贵妃,让他们一党辨不清了方向。那些个风吹两面倒的人自然不敢盲目跟风,且小心翼翼地看清楚状况再出声也不迟。偌大的朝堂,人是站得满满,可出来说话的竟是没有!
丁大全原先也不知改进该退,只是到了这个时候,进退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把握的事情了。他不是没想过暂退一步望定时局再说,可有人偏偏不让他退。两日前,有人往他府里偷偷放了谢正清的罪证:一封耶律楚材写给谢正清的亲笔信。信中多是想劝说谢正清认清现实,转投蒙古的话。并让他一定将这封信收藏好,待蒙军兵临城下之时还可作保命之用。丁大全喜出望外,看来谢正清叛臣的罪名已如板上钉钉。只是这封信真假难辨,来路不明,他多少还是有些顾忌。
此刻被皇上点名,丁大全一脸难堪地自人群中走出,低头弯腰是谁的脸都看不见,他说:“回禀皇上,臣得边关报说,谢相与耶律楚材在蜀地私会。大战将至,两国重臣相见又未报备朝廷知道,其中定有隐情。”
又是丁大全,谢正清的嗤笑从脚底心升上来,“丁大人是嫌在百姓当中玩得还不够尽兴,要来朝堂上施展拳脚是不是?”
丁大全当然听得明白谢正清所指何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谢大人还是想想如何向皇上交代的好,怎还有时间调侃他人?”
“我想向皇上交代的事有许多,其中丁大人的就占了不少,大人可愿赏脸一起听听?”
“你!”丁大全吃了个憋,怒气冲冲,“你卖国求荣的勾当还光明正大了?”
“卖国求荣?”谢正清的冷笑止不住,“你提拔自己人做了九江制置使,向当地渔农催收赋税,那赋税的数量超过朝廷要求的几百倍之多。渔农们交不上,你便任由手下人大肆将他们抓捕入狱,严刑逼迫。惹得渔农们没有了办法,竟然背弃大宋将手中的渔舟交给北来入侵的敌军。是怎样的绝望驱使这些百姓去求助自己的敌人救自己一命?如此一来造成九江一带多少城镇沦陷!丁大人,这是不是卖国求荣?”
丁大全怔在原地,百姓是谢正清的耳朵,他能知道的事情远远超过丁大全的想象!他的同党此时跳出来为丁大全帮腔:“谢大人,不要信口胡诌混淆视听,现在说的是你的问题,你与蒙人私相授受,还想祸害朝中忠良?”
谢正清转眼一看,此人是丁大全同党马天骥,因着阎贵妃和丁大全的关系已升至枢密院执政,“我当是谁,原来是马执政,马大人。我没记错的话,马大人是从礼部直升上来的。我也是从马大人处明白,这礼部的礼不是礼数的礼,而是送礼的礼!马大人跳级升至枢密院,这送礼的本事应该又见长了吧?你给我出个主意如何?眼下我这副状况,该给谁送礼,又要送什么礼才行得通,脱得困?”
马天骥送礼有门道是出了名的,只是没人敢在他面前直说,今天被谢正清踩了痛脚,眼里冒出的火恨不得将他烧死。谢正清并不就此打住,又去问丁大全:“丁大人,你与马大人一向交好,你帮我说说情,让马大人能不吝赐教,可好?”
丁大全连连后退摆手,想退至人群中。他不能回答,是承认也不行,不承认也不行。他私下里与马天骥沆瀣一气干下的勾当他心中清清楚楚。
这些事情,谢正清也不是第一天才知。不过是因为阎贵妃魅惑的功夫了得,帮着他们在皇上面前做了不少障眼法,最后都搞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且不说丁大全和马天骥,就连赵昀都听得汗涔涔,是悔不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