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这话没什么问题。可耶律楚材却听出警觉心。他忽然想起沈秋云刚才说的:你会不自由,我会陷入困境。他嘲笑自己,居然感情用事了。反而没有沈秋云看得通透。
忽必烈面上带着谦和的微笑,可眼神却异常坚定,那是势在必得的眼神。耶律楚材说了声:“不用!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被女子牵着跑。待我们成就大业,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对于沈秋云,他无法再次冒险。装作云淡风轻或许是此刻于她而言最好的保护。他记得秋云对他说的,会一直等他。他在心里默默地说:我一定尽快回到你的身边。
忽必烈听了耶律楚材这话,笑得开怀:“先生的意思是答应回来相助我们了?”他估计耶律楚材一定会推却,没想过会这么容易。
耶律楚材看似一句戏言道:“王爷若觉得心里不踏实,不如也答应我一个要求。”
忽必烈当然愿意,说:“先生尽管说。”耶律楚材却没有说,他说他暂时还没想到呢!
有耶律楚材的协助,蒙古内部的重整旗鼓比想象中要快。蒙哥是个急性子,与忽必烈完全不同。他对耶律楚材直截了当地说:“攻宋,我将尽快提上日程。”他的脚步是一刻都不愿意停歇。
反倒是忽必烈,这几年中他在自己的封地关中招抚流亡、禁止妄杀、屯田积粮、并使用汉人的法令治理一方,脚步虽缓却井井有条。从前因战乱导致的荒凉之地,经济民生日渐好转。朝中渐有流言,可蒙哥汗却不置可否,只是在某一日收了忽必烈的军权,说要亲征南宋,并要他随同出征。
耶律楚材觉出危机,他害怕窝阔台和拖雷的悲剧会重演。可忽必烈却借口家中妻儿无人照顾亲自将他们送去了蒙哥大帐,明面上是是寄放实则送以为质。兄弟相见,蒙哥大为尴尬,也消除了之前对他的猜忌。耶律楚材叹道:四王爷非常人!他这一低头既保全了自己,也稳定了动荡的局面。他的隐忍,在蒙地当时无人可及。
征宋前夕,耶律楚材趁夜去了忽必烈府上。他希望忽必烈能和他一起去劝说大汗,暂缓攻宋的脚步。大宋气数未尽,如今匆忙去攻,只怕不能轻松拿下。不如再沉淀两年。那时候,蒙军必将所向披靡,而百姓可以少受些战乱之苦。
忽必烈却说:“大汗要做的事怎会有不成的,先生多虑了。”
夜静深,撇开了日间的喧嚣,耶律楚材说的话如杯盏摔在地上,砸碎了忽必烈的镇定。
“当年大汗分封土地,王爷独要了关中一带。因为关中地区农业发达,人口众多,是屯兵积粮的好地方,这些是支撑战争的基础。再加上关中东临潼关,南面蜀道,是进击南宋的要塞。金人当初拼尽全力占下关中的道理,王爷应当是理解得相当透彻。此次攻宋,成败哪里是在大汗的手上?再有,王爷要下关中的这几年,收了多少金人和汉人的有识之士,立了多少规章制度,这些仅仅只是治理一方的气势吗?王爷的棋,大汗又看懂了多少?”
房外传来风声与虫鸣,偌大的空间里却充满了低气压。律楚材兀自坐在靠窗位置,说话声音低轻也低沉:“王爷,你我之间推心置腹交谈,无关的人不如让他们撤下吧。”
话音有些空荡地在屋内回转,忽必烈低低地笑出声音,他没有抬头,耶律楚材只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一丝心惊。
“你以为坐在窗口就会安全吗?”忽必烈说。
“我坐在窗口不是为了想逃,而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容易被瞄准。王爷,你说此时会有多少把弓箭对着我的脑袋?但我就坐在这里,明明白白地告诉王爷你,今日若不听我的话,王爷会后悔!”
忽必烈咳嗽了几声,屋外几阵风声掠过又即时转向更加深谧的死寂当中。他在自己周围布上了不少暗卫一事,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耶律楚材。
忽必烈说:“大汗定下的事情,本王阻止不了。你别忘了,本王的家眷还在大汗的手中。”
他这位兄长大汗为人冲动,而自古冲动的人永远成不了最后的胜者。他等着大汗征宋已经等了太久。只要大汗征宋失败,他便能名正言顺地取而代之。
“兄弟相争只会动摇大业,王爷就不怕我去告诉大汗?”
忽必烈不受威胁,他看着耶律楚材笑说:“先生这么多年来,就没有想念过那名叫沈秋云的女子吗?”
耶律楚材再也坐不住,他如一头受了惊的豹子,站起来说:“你,你怎么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忽必烈并不恼怒,说:“本王没有为难她,也没有强迫她。只是派人护着她而已。先生是痴情的人,这几年身边没有一名女子能入眼,也是为了她吧!对先生来说如此重要的人,本王总要替先生看管好了。”他倒是坦坦荡荡,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腌臜事情。
耶律楚材以为是他拿捏了忽必烈的软肋,却不想被捏住软肋的人是他自己。他彻底投降了,说:“王爷想我做什么?”
“你以为本王要用她要挟你吗?你也太看轻本王了,本王做不出那么卑鄙的事。先生知道吗?本王才是那个可以带领蒙古一统天下的人!本王不存害人之心,可大汗急功近利,本王拦得了一次,拦不住第二次。与其白费力气和时间,不如凡事靠自己。先生愿意协助本王吗?”忽必烈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所求。
“王爷还说不是要挟?你捉着沈秋云,我能说一个‘不’字吗?”
“先生说笑了,本王从来不想勉强于你。你若想那娘子,本王就派人将她送来给你。本王想留的,是先生的心,不是先生的人。”
多年不见沈秋云,耶律楚材的确已经想得紧。他说:“王爷不用将她送来,她在哪里?我想去看她。”他提出这个要求,本是想给忽必烈一个难题,撕了他伪善的假面具。他认为他不会同意。
“行!先生想做的事,本王统统都满足!”忽必烈居然同意,“她一直在蜀地,从未离开。但是你不能孤身前往,大战即将开始,本王要确保先生不会再落进宋帝的手中。”
忽必烈做得已算大度,他没有强硬将沈秋云绑来蒙古,还容许耶律楚材在大战前夕潜入宋境。只是作为蒙古的王爷,他总有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