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王还是知道了自己被利用一事。他居然不气,只说:也好也好。我为这事难过许久,如今总算能光明正大地面对嫂嫂了。他还是那个心中藏不了事的孩子。
赵昀终是没能追回耶律楚材,他也没有继续深究,因为害怕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但是他的行径却日益不同,做下了许多以往不曾有的事情。
他将阎苏苏接了回来,并念在她为国为民诵经念佛多年的份上,不惜动用国库,劳民伤财地为她建了功德寺。他甚至还将在道清身边多年,已经6岁的瑞国公主也交由阎苏苏抚养。皇上如此宠爱阎氏,渐渐的,道清的坤宁殿门外都快长满杂草。而阎苏苏日益骄横放纵,恃宠弄权,与宦臣沆瀣一气,大有权倾后宫,剑指前朝的意思。面对这一切,赵昀居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怜儿问道清:“娘娘,你后悔吗?”道清不回答,反问道:“皇上不来,夏大人也不来了。你后悔吗?”
自夏中原将怜儿从别院救回,怜儿的心中就真真正正装进了他。可自那日后,他们却见不到了,只剩下无尽的思念。怜儿没有从前爱笑了,道清看得出。如今她问她后悔吗?她也沉默。她们是一挂的人,是无法独自幸福的人。
谢正清身在相位,为了朝廷为了道清他都不能坐视不理,屡次联合朝臣上书弹劾宦臣乱权,可收效甚微。他去问道清:“皇上这样,你不去劝说吗?他作为一国之君,如此荒唐行事,江山社稷真当一点都不管了吗?”
道清倒是看得明白,她说:“江山社稷他并未放弃,他的心冷是因为我,做的这些是给我看的。”
“即是这样,你便去服个软。不管怎么说,上次的事你完全不为他考虑,他生气也是情理之中。”谢正清说,“你们毕竟夫妻,总这样僵持也不好。”
“他此时看我已是百般的不好,我对他示好也罢,低声下气也罢,左右都是无用的。不如将一切交给时间解决。”
“时间会消逝矛盾,也会让情分转淡,你不怕?”
“我怕,但我总要给他些时间让他发泄,他被这宫中的围墙束缚了太久。”
“你也一样。”谢正清说道清也是一样。
时光荏苒,转眼蒙古内乱初定,拖雷长子蒙哥借势登基,暂时平息蒙古宫廷内的争斗。他整饬朝政,重委官吏,决定将蒙古从分裂中拯救出来并继续完成先人一统天下的宏愿。
可多年纷争造成的百废待兴让他迟迟迈不出东征西讨的步伐。蒙哥登汗位之后,其弟忽必烈佐以军政事务,他向蒙哥说起一人:耶律楚材。蒙哥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曾为窝阔台留下治国良方,也是父亲拖雷在世时经常提起的人。
蒙哥问:“他已归隐很久,我们如何寻他?”
忽必烈回说:“其实我一直在找他。前些日子我们在宋境的探马回报,发现了他的行踪。”
蒙哥很是兴奋,对忽必烈说:“此人我们势在必得!”
那日,耶律楚材和沈秋云出了城。兀合已经备好马匹在那里等待。他们三人跨上马背飞驰而去,转眼离京城越来越远。
他们马不停蹄,几日后便到达川蜀地界,再往前去几步便是蒙古的势力范围。耶律楚材策马扬鞭,准备带着和沈秋云跨入蒙境,可沈秋云却“吁”地一声,拉停了马匹。
耶律楚材心中生出莫名的慌乱,他跳下马背,捉了她的手。他将她的手拽得生疼,好像只要一用力往前跨出这一步就能万事安逸。
“就让我送你到这里。”沈秋云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她一路跟着耶律楚材走,什么都不问,只求这路途能远一些再远一些,如果一直到不了蒙古该有多好?
她有时候觉得但凡自己能够愚钝一点,什么都不想,眼睛只看向一个他,或许她就能傻傻地幸福一辈子。
“不!你要和我一起走。”耶律楚材坚定的口吻不容许她拒绝。
“我和你一起这么多年,自问你的那点心思我还能洞悉一些。”秋云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苦得很,“你心中有的是天下,你且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我们可以一起啊!”楚材请求道。
“一起做什么?一起看着你,在将来的某一天骑着马带着兵跨过这条边境线?”
“我,”楚材一时语塞,“我心中的确还有梦,但这个梦非战争非名利,只愿天下能早日一统,百姓安居乐业。”
“我知道,所以我逼着自己放你走。你自去成就你的大业,不要因为我停止了脚步。”她想将他捉紧自己的手掰开,但是他不放,反而更加使劲。
“秋云你别走,我只需要一些时间。只要我的治国之策出了果效,我们就离开。”
“什么时候能出果效?等到蒙古铁骑踏遍宋境的时候?”
楚材答不出了。梦想的道路那么长,那么难,并不是守着希望就一定会见到光明。
耶律楚材有些迟疑,“你若不愿我去,我就…”
“不!”秋云拦下了他的话:“你要去!你硬要带着我,只会让你变得不自由,只会让我陷在困境里。”
“可我不能和你隔着烽火连天......”
秋云笑了:“你何时变得这么贪心?怎可能所有的都抓在手里?凡事总有个先后。我答应你,会等你,哪怕等上一辈子。”
他们二人僵持不下之时,有一队人朝他们走来。为首的一人几乎是飞奔过来,他边跑边喊:“耶律先生,耶律先生,我终于找到你了!”
耶律楚材转头看去,那人远远地跑来,竟像足了拖雷年少时候的模样。他一时看呆了。
“耶律先生,是我啊!忽必烈!”那人动作极快,瞬间到他的面前。
“忽必烈?”耶律楚材仔细回想,记忆里是出现过这个名字,不过那时的忽必烈还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他教过他读书写字,当过他的先生。可如今的他,魁梧健硕,目光炯炯有神,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
“你居然长这么大了!”楚材伸出双手拍拍他宽厚的双肩,不禁感叹时间易逝。
他二人正在缅怀往昔,楚材身后突然一声马蹄嘶鸣。他一转身只看见一路飞尘,模糊中只剩云飘扬的裙角。他着急想策马去追,却被忽必烈叫住。
“先生要去哪儿,我可是等了你好久了。”
耶律楚材却没有心思再与他说话,跳上马背想追过去。他边拉缰绳边说:“我今日有事,下回咱们再说。”可前边有士兵拦了他的去路。忽必烈走到他的面前,示意卫兵退开,说:“你们不得对先生无礼!”又对耶律楚材说,“先生可是要去寻那位娘子?我们可以代为效劳。这世上没有什么女子是我不能为先生寻来的!”他不让士兵拦耶律楚材,自己却站在他的马前不让开。
耶律楚材倏的停下了脚步。忽必烈正朝着他露出一个笑容。他看得有点晕眩。忽必烈的身上有光,很烈,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