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正清失魂落魄回到府中,耶律楚材迎了上来,从他口中知晓了事情经过。耶律楚材也是叹气:“速不罕是拖雷部下,拖雷的骁勇善战是出了名的。原本沔州或许还能守个月余,但如今只怕难过三五日。”
谢正清说:“你趁早走吧,眼下孟珙杀红了眼,难保不会对你也起了杀心。”
耶律楚材还是不走,反而说:“我先去会会他好了。”
谢正清不可思议状,说:“你连命都不要了是不是?”
楚材拖了他走:“你与我一道去,要死也是你挡在我前头。”
拖雷在得到速不罕的死讯后,果然勃然大怒,以此为借口,分兵大举入宋,实行武力假道。果然如耶律楚材所说,三日后,蒙古军便攻到沔州城下,拖雷部众怀着复仇之心预备对沔州肆行抄掠。可当他们抵达城门时,城门居然自动开启。首先映入他们眼帘的人居然是耶律楚材。他立于拖雷马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今日耶律楚材愿以一人之躯挡住蒙古军队数千人马,孟珙终于对他另眼相看,也庆幸那日他们来找自己时,他没有错信他和谢正清。
那日耶律楚材和谢正清找到孟珙,孟珙鼻孔出气。而当耶律楚材提出要他们放弃抵抗,主动打开城门的要求时,他的大刀霎时就挥了起来。幸好耶律楚材将谢正清拉至身前,也幸好孟珙及时收住了手。
谢正清恶狠狠地瞪着耶律楚材:“你口口声声天下百姓,我就不是百姓了?你对我也下得去手?”
耶律楚材没皮没脸:“我信孟将军,他武艺高强,眼明手快,定不会伤了你!”好家伙,顺带又拍了孟珙的马屁!孟珙果然面色缓和了不少。
耶律楚材说:“拖雷王爷与我多年交情,这情分不会比他和速不罕的浅。他今日会为速不罕踏平整座沔州,明日也能为了我放弃攻城。孟将军若信我,便照我说的做,若不信我,便立刻杀了我!”
谢正清也在一旁帮口:“孟将军已经冲动了一次,为了城中百姓,还请孟将军莫再冲动!谢某愿作担保,与城中军民共生死!”
孟珙为了泄愤,杀了速不罕其实已然后悔。他没料到拖雷真如传说般勇猛,不过三日时间便一路攻城略地杀到沔州。拖雷大举攻城,他一人殉国自是无所谓,连累手族兄弟,害了一方百姓他也着实不愿。如今又有谢正清作保,他便豁出去信他们一回。
拖雷看见站立人前的耶律楚材,初初一惊,后来想起自己数次书信于耶律楚材让他回去,都未收到回复,此种情况之下相见,更是没有好言语。他酸他:“本王还以为你当了宋人!”
“我知王爷会来,所以在这里等你。”
“等我?你既然知道本王会攻进这里,就应该趁早回来相助,为什么还要拦本王?”
“既是为了假道而战,还是留些余地好,不要赶尽杀绝。到时即便宋人愿意借道,只怕不会通力合作灭金。”
“他们杀了本王的部将你可知道?速不罕跟了本王多年,他不能白死!今日本王不踏平这里誓不罢休,你给我让开!”
“敢问王爷一路下来又杀了多少宋人?蒙人与宋人的命有何不同?若在王爷眼中,人与人是有地域分别的,那如何还能做这天下的王?”耶律楚材身为蒙古帝国中书令大人,当众拦下拖雷军队又说出此番言论,让拖雷怒火中烧。他坐在马背上,俯瞪着耶律楚材,低声吼道:“本王最后再说一遍,你给本王让开,不然休怪本王从你身上踏过去!”
耶律楚材闭上双眼,竟是纹丝不动。拖雷再说:“你可是想好了,要为宋人与本王为敌?”
“我为的是王爷,是蒙古,是天下。只愿王爷能平心静气,定当明白我今日苦心。”
拖雷已是怒不可遏,策马扬鞭就要冲上前去。马蹄飞起,在耶律楚材面前扫起一阵风。拖雷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耶律楚材赌的不过是他待他之心。马蹄起,马蹄落,伴随着远处的一声“耶律大人!”耶律楚材睁开眼睛,恍如隔世。
拖雷坐骑的前蹄落在耶律楚材的身侧,拖雷掌握了分寸,并没有伤到他。但耶律楚材的面前却多出一个人,用身体挡在了他的身前,一如从前在沔州的那个被人围攻的夜晚。
是秋云!
拖雷终是没忍心对耶律楚材下狠手,倒是帮他惊出了沈秋云。耶律楚材捉紧秋云双手,眼睛盯得牢牢,就怕她又会逃开。他低低地吼道:“不准再逃跑!”
四周突然异常安静,人人都屏了呼吸,只剩马儿的喘息。秋云紧闭着双眼,内心惧怕得忘记了今夕何夕。若不是耳边有人说:不准再逃跑。她不敢再睁开双眼。
耶律楚材紧张的神情,拖雷看得清清楚楚。即便刚才马蹄就要落在他的身上,他也不曾现出这样的表情。拖雷说:“耶律楚材,本王不管你如此不要命地护宋是为了什么?但你毕竟帮助过本王。本王只能给你三日时间,若大宋朝廷同意我们借道宋境,我们就停止在蜀地四周的一切进攻。三日期限一过,休怪本王翻脸无情!”说完话,他果真扬鞭而退。
乌泱泱一帮蒙古兵,说退就退,整齐迅速,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孟珙冒了一头汗。谢正清总说他冲动,他从前不承认,只认定那是男儿热血,保家卫国。如今才知,光靠热血,救不了一城的百姓。
耶律楚材拽着沈秋云回了住处。他生了很大的气,但秋云好像知道为什么。她惆怅多日的脸,居然浮现出笑意。
“你笑什么?”耶律楚材更加生气。
“那大人气什么?”秋云反问。
“我......”耶律楚材一时语塞,支吾道,“方才有多危险你知道吗?那可是蒙古马,一蹄子下来根本不可能让人活。道清将你交给我,我总不能让你丢了性命。”
“还是为了道清?”秋云盯着他问。
“那是自然。”他一个大男人,被一名女子盯得左躲右闪。
秋云站到他的面前,让他避无可避:“为何你对道清可以勇往直前,义无反顾。而到了我这里,却似是而非,优柔寡断?难道是因为我曾经嫁过人的关系?你觉得我配不上你?”
“不!”耶律楚材这个不字倒是说得斩钉截铁,“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你好,非常好,好到足以匹配这世上每一个优秀的男子。”
“那是为什么?”秋云紧逼。
“因为我怕辜负你,我怕我对你生出的爱是因为道清。在我不能明了自己的心意之前,我不能害了你。”
“如今呢?可有明了?”秋云不眨眼,直直看进他的心里。
如此勇敢的女子,耶律楚材怎能不爱?他将秋云一把揽进怀里:“我说了。你不许再逃,而我,也不会再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