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谢正清,为着边境的战事也是惆怅了整日整夜。他刚刚起身不久,又见耶律楚材匆匆来到,气喘吁吁,脸色煞白。谢正清心口漏了一拍,以为又出大事:“怎么,蒙古大军已杀到我沔州城下?”
耶律楚材摇摇头。谢正清刚放下一颗心又听楚材说:“秋云不见了。”他拿出字条给谢正清。谢正清的心又被提到嗓子眼。他接过字条,上面写着: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秋云会去哪儿?”耶律楚材急得满脸通红。
“早知今日,你何必当初。”谢正清也生气。旁观者清,若不是他一直回避秋云心意,事情怎会至此?他怨他:“早早理清你俩的关系,就不会出这样的事了!”
“我去找她。”耶律楚材二话不说立刻要出门去寻,谢正清将他拦下。
“她有心躲你,你怎么找?再说了,她又算你什么人?走与留你毋须如此着紧。”谢正清还在啐他。
“我错!是我错!可眼看这仗就要打起来了,我总要去把她找回来才行!”耶律楚材完全失了方寸,满口认错。
急得失了方寸的楚材,谢正清也是头次见到,安慰道:“你别慌,眼下大战在即,进出城都不容易。我即刻下令让人守着城门,不让她离开。我答应你一定找到她。至于你,还是尽快先离开此地吧!”
耶律楚材经历过无数的征战,兵荒马乱之中多少人就这么擦肩,多少人就这么生死相隔。耶律楚材一颗心七上八下。“我也不走了,总要把她找到了才好。”他索性一屁股坐下。
“你可知你现在万分危险?宋人会杀你,金人要你命!”谢正清急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个耶律楚材两次栽在红颜手里,还都是大宋的红颜,什么孽缘?
耶律楚材却笑笑,笑得极为难看:“有你这个知州保护我,我怕什么?况且我本就决定了要留下来。”他这样子是赖定了谢正清,谢正清无奈,恨不得将他困了,一脚将他踢出宋境!
几日后,蒙古大军正式进攻凤州。由于蜀帅桂如渊错误的认为蒙古军会按照“丁亥之变”的行军路线,西走吐蕃境内攻宋,遂将重兵布置于西面的七方关,而“为东边之要”的马岭仅布置了千余人屯守。因此蒙古军迅速打开东面缺口,轻易攻克凤州。
蒙人长驱直入,一路攻下武休关,华阳关,洋州,利州,如入无人之境。幸而副帅孟珙在退至黄金渡之后,积极收拢溃军,招募忠义民兵,以微弱之力竟然收复些许失地。尽管如此,仍拦不住蒙古军的步伐。不过数月,他们连续攻破数地,三关五州防线彻底崩溃。又过两月,蒙古开始对沔州发兵。
从其余州县逃难至沔州的难民越来越多,面对宋军的节节败退,桂如渊不思组织有力的进攻及防御,反而率众躲避至合州。沔州兵力堪忧,被蒙军破城也不过时间问题。耶律楚材劝谢正清不如请旨回临安,谢正清不走。要么守城,要么等着朝廷议和使到来,督促其与蒙签订有利条约,他不能在此危机时刻弃蜀地百姓而去。
孟珙几前日带着残部到了沔州,他知道,失了沔州就只能等着议和同意借道。在谢正清府上,他看到了耶律楚材,谢正清与他说这是他的一位至交好友,前来探望,孟珙只觉楚材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哪里见过。他对寄住谢知州家中的这位好友,明显心中有疑惑。
蒙军攻至沔州城门之下,比想象中的还要快,领头的蒙将速不罕并不着急发兵,在门外喊道:我无意攻你宋境,只要你们能答应我们假道攻金,我保你沔州不生灵涂炭!
这不是商量的口吻,是赤裸裸的威胁。守城的是孟珙,他原本就因为对蒙战争中的节节败退余怨未消,听到这些话哪里受得住气?可真的要打起来,却没有胜算,他思前想后,突然想了个对策。
谢正清守在州衙中,门外有人急匆匆的来报:孟将军派部下出城伪降,趁机捉了蒙将速不罕,此刻正押着人在城楼,要杀他以示不允蒙古军过境的决心。谢正清大叫不好,孟珙一心抗蒙,只怕要坏事。他急匆匆赶至城楼。
蒙军在城外叫嚣,速不罕被刀架着站立城头,嘴里不停骂骂咧咧,不过是些谩骂的话,什么小人,什么懦夫。他的谩骂更激起宋人民愤。孟珙下令,立即烧绝栈道,誓不借道。谢正清一路赶至城门,看见被刀架着的人还未人头落地,才敢缓出一口气。他对孟珙说:“此人不能杀啊!”
孟珙眼神并不友善,说:“我一向当你同道中人,哪知你也是欺软怕硬之辈!”
“孟将军,你何出此言?可是有误会?”谢正清觉得自己太过冤枉。
“你一不准我杀蒙将,二在自己私邸中暗藏蒙古重臣。我难道还骂错了你?”
谢正清明白过来,原来耶律楚材早已被他识破身份,他说:“耶律大人不同于一般的蒙古人,他一心为天下太平,不为烧杀抢掠。”
孟珙不听谢正清的解释,只说:“废话不用多讲,若耶律楚材能投宋,我便信你!”
谢正清哑了口,一时间说不分明。孟珙看他不作声,只当他信口雌黄。对于这个昔日无比信赖的同袍,他的伤心绝望无可比拟,他说:“我今日就要当着你的面杀一个蒙将给你看看,让你了了苟延残喘,两厢摇摆之心!”说罢,就要指挥人动手。
谢正清连忙喊:“万万不可啊,不可给蒙人留下口实!”
“什么口实?对着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还有什么道义可讲?不如我给你一个选择,他与你府中的蒙古人二选其一,我可为你留一人性命。”孟珙指着速不罕说。
谢正清更惊,他说:“孟将军,你不能在这个时候犯糊涂。我们不杀蒙人不是因为怕,而是要为百姓留下活路。蒙古人的凶残,你我都是见过的。你这是在激怒一头没有理智的猛兽!”
“百姓?百姓的心声你可听见?百姓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对虎狼之辈门庭大开是万万行不通的。他们宁肯为了家国拼死一搏,也不愿做下亡国奴!谢大人,你莫要再说,我不能让你继续蛊惑人心。”他朝身边的士兵一挥手,“给我斩!”
一声令下,速不罕人头落地。谢正清两眼一黑,差点晕在当场,他似乎已经看见了蒙古军屠城的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