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天波脸上又浮现出温暖的笑容,使了个眼色,示意朱慈煊退到屏风后面。
朱慈煊依言退到了屏风后面,又悄悄伸出头,小心翼翼望了过去,见沐天波迎着两个老者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面相和气,年龄约莫六十来岁,应该是内阁首辅丁继善;
另外一人身材瘦小,约莫五十来岁,但脸色铁青,目光如电,料想便是左都御史金简了。
金简刚走进屋里,还未寒暄便拉住沐天波手,开门见山问道:“国公大人这么着急找老夫和丁大人,不知有何急事?”
沐天波笑了笑,不急不慢得沏好了茶,捧起一杯,送到金简手中,笑道:”不急不急,金兄一路劳顿,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再说。”
金简咕噜一下将茶喝的干净,放在桌子上,着急问道:“国公大人,金某茶也喝了,还请快快道来。”
沐天波仍然平静道:“金兄应该知晓,前阵子因为卢桂生的事情,太子殿下一直心中愧疚,茶饭不思。”
“国公大人,恕金某斗胆说两句,这件事国公大人可有推卸不开之责,”
金简瞥了沐天波一眼,抱怨道:“金某就不明白了,国公大人向来做事谨慎小心,怎的找了这样一位品性恶劣的小人做了太子殿下的教习?”
朱慈煊听了心中暗暗为老师鸣不平,这朱慈煊可是我自己找的,只是老师不幸做了背锅侠了。
沐天波却不生气,依然脸色微笑,连连颔首道:
“金兄教训得对,此事的确是沫某的责任,沫某这几日一直在家反省此事。今日终于决定下来,就在不久前,面见了陛下,向陛下提出,辞去太子太傅职务。”
“这,这可万万不可!”
金简和丁继善同时喊出声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内阁首辅丁继善先抓住沐天波手,劝道:“金兄的脾气,沫兄又不是不知,他只是快人快语,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沫兄无需放在心里。”
“国公大人,适才金某言语不当,还请多多包涵,无论如何,请大人放弃这个念想,”
金简朝丁继善瞥了一眼,也拉住沐天波手,劝道:“再说,若是国公大人辞去这太子太傅职务,这满朝文武谁有这资格?”
忽的语气一转,望着沐天波,声音微微颤抖道:
“国公大人,你这么着急找我和丁大人过来,不会就是告诉我们两人,陛下已经答应你的请辞。”
“金兄别胡猜,”丁继善止住了金简,手抓得沐天波更紧,双眼望着他,在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以常理而论,皇帝朱由榔不可能自毁长城,同意沐天波的请辞。但最近朝中妖事不断,先是马吉翔从罪臣摇身一变,成为内阁大学士、锦衣卫指挥使,接着是太子教习卢桂生事件,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将朝堂弄得人心惶惶。
饶是丁继善和金简久经官场,也不禁有些害怕。
“虽然沫某竭力推辞,但陛下恩重,却是没有同意,”沐天波颇为惋惜得叹了口气。
丁继善和金简同时放开了沐天波的手,吁出一口大气,异口同声道:
“陛下英明,陛下英明!”
同时,两人脸色更加疑惑,望向沐天波,希望他快点解释他们心中的疑惑:“你老这么着急叫我们来,到底有什么天大事情?”
“虽然陛下仁爱,没有同意沫某的请辞,”沐天波脸色依然平静得很,缓缓说道:
“但沫某深知,凭沫某肚子里那点墨水,时间久了,终究会耽误了太子殿下。因此沫某便有了想法,要请陛下再找一位老师辅助太子殿下。”
朱慈煊暗暗叫好,
这是老师以退为进的策略。金简对卢桂生事情对老师有怨气,如今这么一来,金简的怨气也消了。
接着顺便帮了父皇一把,自己提出要为太子殿下再找一位老师,如此一来,父皇要任命第二个太子老师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果然,金简一副欲言又止表情,好一会儿,才道:
“金某本来不同意太子殿下再找一位老师,但听了国公大人适才的话,也觉得颇为有理。不知国公大人准备推荐哪位大人担任太子老师?”
内阁首辅丁继善满是期待的目光,也落在了沐天波的身上。
沐天波的脸色依然平静,仿佛自己所说的话和自己无关一般,微微笑道:“沫某准备推荐的人选是晋王手下第一谋士,如今我大明的吏部侍郎金维新大人。”
啊??
无论是丁继善还是屏风后面的朱慈煊,都是震惊万分!
“沐天波,你意欲何为?”
金简一拍桌子,将自己的茶几推落地面,指着沐天波鼻子骂了起来。
“金兄莫要动怒,沫某推举金维新大人,自然有其道理,”沐天波脸色依然平静得很,慢条斯理说着。
“有什么破道理,难道你沐天波也想投靠晋王吗?”金简说话丝毫不给沐天波面子。
“金兄,沫兄可不是这种人,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老好人丁继善忙劝住暴怒的金简。
屏风后面的朱慈煊心里暗暗震惊:这金简的脾气可比史书上记载的火爆多了,倘若直接跟他说,要拜晋王为老师,只怕会直接拆了这房子。
老师先抛出‘金维新’这块砖,先消耗消耗金简的能量,然后引出‘晋王’这块玉,金简的能量就没那么大了。
不过,老师至少得先圆了这个说法才行。
只听到沐天波笑道:“金维新大人可不像沫某这般纨绔出身,他可是正宗的举人身份,精通圣人经文,其才学足以胜任太子老师职务,这是其一。”
“一个举人身份算得上什么精通圣人经文,国公大人可真给这位金大人面子,”
金简冷哼了一句,顿了顿,又无奈道:
“不过比起卢桂生那厮,应该胜过不少。”
“金兄不用给沫某面子,”
沐天波笑了笑,自我解嘲道:“沫某有自知之明,若是让沫某参加科举考试,只怕连秀才都中不了,可比金维新这个举人差多了。”
见金简没有出声,继续说第二个理由:
“其次,金维新他可是晋王最为信赖的谋士,若是他做了殿下的老师,以后定然全力帮助陛下,那我们也不用担心有人在晋王面前挑拨是非了。”
这个道理连朱慈煊都懂,丁继善和金简自然明白,点了点头。
沐天波爽朗一笑,捻了捻胡须,接着说了他举荐金维新的第三个理由:
“丁兄和金兄应该还记得朝堂上卢桂生说的话吧?”
“自然记得,”
金简抢先回应,怒道:“卢桂生这厮贪生怕死,竟然不承认是自己教唆太子殿下,真是罪该万死。”
“但若是有人相信卢桂生的话呢?”沐天波声音忽然严厉起来,反问金简。
“这怎么可能?”
“自然不可能,”
沐天波又笑了起来,轻声问道:“金兄想必听过三人成虎的故事吧,”
“三人成虎,老夫自然听过,说得是…”
金简说着说着猛地停住,双眼瞪着沐天波,怒道:“难道现在朝中有人造谣不成?”
“正是,”沐天波叹了口气,悠悠道:
“沫某在云南经营多年,知道的消息自然比金兄和丁兄多一些。
如今昆明城中有一股流言,说是陛下对晋王不满,借着太子殿下的口说了出来。本来陛下想让卢桂生承担罪责,不料他临阵倒戈,出卖了陛下。最后陛下只得将其廷仗击杀。”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金简须发皆张,又拍了拍桌子,怒道:“陛下仁慈厚德,岂会做这等小人行径?这分明是我们三人的主意。”
沐天波深吸了口气,语重心长说道:
“若是陛下让金维新担任了太子的老师,这流言便不攻自破了。丁兄和沫某自然也不用担忧晋王了。”
朱慈煊听得头头是道,更加佩服自己老师的游说本事。
金简虽然气愤,却发现沐天波的话句句在理,也无言反驳。
一旁少语的内阁首辅丁继昌忽然插了一句,问道:“沫兄,陛下怎么说?”
沐天波笑道:“陛下自然没有反对。”
“不行,我金简反对,”金简忍不住大喊道:
“太子殿下可没有说错,这金维新和马吉翔就是奸臣小人,他们两人仗着晋王和陛下恩宠,专横朝野。若不是如今朝中尚有蜀王和国公大人看着,这朝政早就乱了。”
说到这里,声音呜咽起来,喊道:
“如今这两个奸贼蒙蔽陛下,已经祸乱了我大明的现在。
殿下乃是我大明的未来,若是他做了殿下老师,那岂不是把大明的未来也毁了吗?”
朱慈煊听了心中又是欣喜,又觉得沉重,
看来老师平日里没少在他们面前夸奖自己,都把自己看做中兴大明的有为之君了。
丁继善也点了点头,言辞果断道:“老夫同意金兄,若是陛下以旨意下发,我丁继昌愿意辞去这首辅职位,也不同意金维新担任太子殿下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