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煊听了心中又是欣喜,又觉得沉重,凝神望着他们,见一直和气的丁继善也点了点头,言辞果断道:“我丁继昌宁愿辞去这首辅职位,也不同意金维新担任太子殿下的老师。”
“沐天波,你平日里都深谋远虑,怎得今日会如此糊涂?”金简听到内阁首辅也要归辞,急得连连跺脚。
“金兄莫急,沐兄定然有说不出的苦衷,”丁继昌拉住金简,满怀希望得望向沐天波。
沐天波平静得如湖面的脸上出现了道道涟漪,仿佛几颗石头落入其中。
他深深叹了口气,却仍然坚定得摇了摇头。
丁继昌却仿佛看透了沐天波的心事,低声道:“沐兄,你我相交多年,你心中所想,丁某自忖能猜出来,这….这其实并不是沐兄的想法,而是陛下的主意。”
“这,这怎么可能是陛下的主意?”
金简又拍了拍桌子,须发张得更开,恍然大悟道:
“金某晓得了,那,那定然是马吉翔这奸臣的主意,他一定先游说了太后,用太后压着陛下,然后国公大人又准备来压金某和丁兄,对不对,国公大人?”
“金兄,请慎言呀。”丁继昌拉住金简。
又望向沐天波:“沐兄,这金维新做殿下老师,万万不可,可还有回旋的余地?”
沐天波摇了摇头,脸色暗淡下来,套用了朱慈煊刚才的话语:“这,只怕难得很,难于上青天呀!”
“可是沐兄,殿下乃是性情中人,若是金维新做了他老师,他定然不喜,到时候对金维新有不敬之举,岂不是适得其反?”丁继昌开始担忧起来。
“殿下虽然年幼,但做事稳重,尚不至于如此,“沐天波说到这里,长叹了口气,恨恨道:”只是如此一来,可就苦了殿下了。”
三人沉默不语,屋内寂静得令人发慌。
朱慈煊在屏风后面却暗暗为老师叫好:
本来这次要说服丁继昌和金简两人,让晋王做自己老师,至少要解了他们两个心结:
其一是太子殿下需要第二个老师;
其二是选晋王作太子的老师是最好选择。
如今老师一番口舌,第一个问题已经迎刃而解。
所有的问题集中在,
如果选第二个老师,谁是合适人选?
这本来是一个无解、争论不休的问题。
但如今出现了一个答案,
一个他们认为不可行但却难以推却的答案。
这时候,只要能找到一个更好的选择,
那么这个选择自然就是最佳的选择!
那么谁更加合适呢?
一个足以压得住金维新,让其吃了亏还得服服帖帖的人?
那个人只能是晋王了!
寂静了数分钟后,
金简率先打破了僵局:“国公大人,殿下知晓这事了吗?”
沐天波点了点头。
“殿下怎么说?”金简脸色为难,不想问却又忍不住问了起来。
”殿下说,与其让金维新做他老师,为何不选择晋王呢?”
“啊,”金简和丁继昌脸色都是大变,显然这答案出乎他们的意料。
”如果晋王成了太子老师,这…..”金简连连摇了摇头。
“金兄是担心,若是晋王做了太子殿下的老师,蜀王便无力制衡晋王,从而造成晋王一家独大,成为第二个孙可望吗?”不待金简说完,沐天波就打断了他的话。
“难道国公大人不担心吗?”金简点了点头,反问一句。
“说不担心,那也是自欺欺人,”
沐天波微微点了点头,苦笑一下,又摇头道:
“金兄有没有细想过,晋王若是真有野心,与他是否是殿下的老师,又有何关系?难道金兄认为晋王的权力是来自陛下的恩赐吗?”
“沐兄说得有理,”
丁继昌伸手阻止了金简的辩驳,开始支持沐天波的观点,又补充道:
“老夫细细一想,如今这局面已然成了死局。我等只能在金维新和晋王两人中选择一个担任太子殿下的老师。”
说到这里,喝了口茶,重重说道:
“殿下说得没错,倘若只能在金维新和晋王两者选择一个,老夫还是觉得晋王更好。”
沐天波笑了笑,点了点头。
丁继昌也笑了笑,续道:“老夫听闻晋王此人性格耿直,重感情。倘若太子与晋王有师生之情,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金简脸色动容,似乎有了退让之心,但过了一会儿,仍然反驳道:
“可是,我们如此做,谁来保证晋王的忠诚呢?倘若晋王最后权柄过大,成了下一个孙可望,那岂不是我们将殿下陷于危险之地?”
朱慈煊听到金简质疑李定国的忠诚,忍不住从屏风边跳了出来,大声道:“学生可以保证晋王的忠诚。”
金简和丁继昌骤然见到一个光头小孩从密室的一边跳出来,不由得大惊失色,双眼都落在了沐天波身上。
沐天波脸色带着笑意,上前拉着朱慈煊,笑道:“殿下,还不快来拜见内阁首辅丁大人,左都御史金简大人。”
“太子殿下?”金简和丁继善都是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得望着朱慈煊。
朱慈煊忙上前朝他们跪拜下去,行的是学生拜见老师、晚辈拜见长辈的大礼。
他知晓这两人都是我华夏的忠勇之辈,朝他们下跪心里一点没有负担;倒是向自己的奶奶马太后下跪,每次都是不情愿得很。
“殿下快快请起,”
金简扶起朱慈煊,凝神细看了好一会儿,赞叹道:“果然是人中龙凤,英气逼人,怪不得国公大人整日里都说我大明的中兴就靠殿下你了。”
“老师谬赞了,”
朱慈煊知晓这些成年人的客套话当不得真,立刻将中兴大明的锅甩给了父皇和他们,朗声道:
“如今父皇有老师和两位大人鼎力相助,何愁不能中兴大明?”
金简哈哈大笑几声,连声叫好。
忽地停住,认真问道:“殿下何以如此肯定晋王的忠心?”
朱慈煊扑腾扑腾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却学着大人的模样大声道:“是仙人托梦给学生的。”
“梦中仙人,”金简很是奇怪,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出口质疑。
古人信梦,即使如金简这样的斗士也不例外。
老好人丁继善很快当起了助攻角色:
“老臣听闻陛下谈起,说殿下几个月前得梦中仙人传授,习了一套大明广播拳法。”
“正是,”朱慈煊心中一边感谢老好人的助攻,一边欣然应道:“这套拳法对身体很有裨益,母后和宫中的姐姐们练了以后都说很好,若是两位大人不弃,学生也可教给你们。”
“古来明主都有上天相助,兴许殿下梦到的那位仙人所言非虚呀。”
丁继善嗯了一声,笑着朝金简说道。
金简神色更加犹豫。
朱慈煊发动了最后一击,理直气壮道:
“本来学生也不信,但那梦中老人说了一句话,学生觉得颇为有理,”
“什么话?”金简、丁继善和沐天波三人异口同声发问。
朱慈煊心中一笑,装作一位愤怒的仙人腔调说道:
“如果晋王没有忠心,你们这些读书人所谓的担忧又有何用?不过是可怜的自我慰藉罢了。”
这话有点伤人,算是彻底揭开了南明旧臣们的遮羞布。
大明朝从巅峰时期的万邦来朝,四海咸服,到了如今,已经是日暮西山,病弱微丝,完全无力制约手握兵权的武将。
别说是昔日的乱贼大西军将领,就是大明朝自己的功勋武将,又有几个会将大明皇室放在心里?
如今的大明皇室所能依赖的,真得只能去赌这些武将的忠诚了!
…..
金简、丁继善和沐天波皆是当世人杰,如何不懂这些道理?
只不过不愿、不忍揭开罢了。
沐天波和丁继善两人的目光落在金简身上,等待他的答复。
“哎,百无一用是书生,老夫今日总算明白了这句话,”
金简脸色尤有不甘,却还是叹气道:“事已至此,老夫空有一片忠心也是徒劳,只能跟国公大人一起去赌晋王的忠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