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刺眼的光线随着“嘎吱”一声的门被推开的声音笔直的射进来,空气中的尘土在这条光线中活跃的跳动起来。我爬不起来,甚至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宏大概也是被吵醒了,因为我看见她的耳朵动了一下。
“五天了,应该差不多了吧。”声音从门口传来。
“可以开始了。”回答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在空荡的房间激起层层回声。
我们被关在这里竟有五天之久,我内心挣扎,但全身不得动弹。
笼子下面有轮子,于是我被一个人推着往外走。
被推出那个密封的屋子,刺眼的阳光如冬季寒风一般袭来,没有一点温度,我身上迅速升起的鸡皮疙瘩如盆地般凹凸不平。
眼睛是肯定不能睁开的。
太阳将推着我的那个人的身影像被子一样盖在了我的身体上,却又调皮的时而遮住我的眼睛,时而揭开被子被阳光直射,像与我在捉迷藏一般。
我一向那么喜欢的太阳,此刻我是讨厌的。
宏也被推了出来,我渐渐的睁开眼睛。我的喉咙如被地震震开了几条深深的沟壑一般干燥。
宏躺在笼子里,能看出来她被饿的皮包骨头,没有一点力气。
除了装我和宏的这两个笼子,还有两个笼子里面各装着一只狮子,那两个笼子放在我和宏的正对面。他们也被拔掉了尖牙,嘴边还残留着血迹。
当然它们锋利的爪子也被打断了。
想必与我和宏的遭遇是一样的。
当然看到我和宏的时候,那两只狮子便想起身怒吼,一个森林之王一个草原之王,我也想切磋切磋比比看到底谁厉害。但是估计他们也是饿的太久了,身体只能站起来,但嘴里完全发不出来声音,一直在笼子里转圈。
我也不甘示弱,立马站起来朝着他们吼了两声,便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随后我看到了一个瘦小的人,他上身是紫色衬衫,衣边被系在下身的裤腰带里,看起来很有精神。他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放了四个生鸡腿。接着又去拿了四个水盆,放在我们四个笼子中间一字排开,接着便将一桶水分别匀往四个水盆中,溅出了好看的水花,但对我来说溅到地上的每一滴水都让我心疼。
宏一看到在食物与水,便兴奋的站起身,在笼子里也转起了圈,咆哮起来。
狮子那边的反应与我和宏的大同小异,他们将铁链子摔打声音更嘹亮,像一支并不悦耳的歌曲。
又出来了四个人,穿着与那人一样的衣服,但每个人的手里多了一只长鞭。我有点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了,便告诉宏,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那四个盘子和四盆水由那四个人分别端来放到我们跟前,虽然笼子的门被打开了,但是我的头被铁链子仅仅的束缚着,链子的长度仍无法触及那盆清水。还有那只诱惑我的鸡腿。
于是我没有伸头去够,想先看看狮子那边的反应。狮子肯定没有我鸡贼,便伸头想去试试是否能够触及到食物。“啪”一声,那头狮子还在尝试的路上,脸部便落下了一条皮鞭的影子,血随着深深的伤口便渗了出来。
中鞭后的狮子便惨叫起来。声音随着风声传的老远老远。
另一只狮子看到此景,脸部变得狰狞起来,开始对着抽皮鞭的那个人咆哮,但是他脖子上的链子的长度太短了,根本于事无补。
宏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恐惧。
看着面前的食物和水,两只狮子多次跃跃欲试,不仅没有够着食物,反而被打的皮开肉绽。最终终于消耗了体力,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是病虎吗?怎么看到食物没有一点反应。”折磨完狮子,那个人拿着皮鞭走向宏。
“是不是被饿的?”另外一个人也走向宏的位置,拿出鞭子准备向宏抽去。
我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天一声咆哮。深深的怒吼,内心如几万批草泥马在奔腾。
我只想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希望他们不要折磨我的女儿。
他们果然朝我走来,将重重的皮鞭抽在我身上,刹那间我的皮肤便开了一条红色的沟壑。
我扑向他们,但是我颈间的铁链子一直抑制我的行动,我只能朝他们怒吼,方能稍微解除心中的怨恨。
宏看到我被打,在旁边大叫,但没人理她。皮鞭就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划在我的背上,腿上,脸上,甚至肚子上。我大叫,恨不得撕碎在场的每一个人,把他们一口一口的吞下去。
从上午折磨到下午,我和宏,还有那两只狮子被折磨的体无完肤,最后将那一大盆水喝掉,那一小块肉吃掉,我们才被推进了那间密封的屋子。
用了好几天才想明白他们原来是驯兽员。
以后的半年便天天如此,一天就吃三顿,一顿就吃一个小鸡腿。根本都不够我塞牙缝的。我庞大的体积在半年内日渐消瘦,最后便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因为没有人会救我们,我们只是一个动物,没人会同情我们。
我也害怕皮鞭,我不想再体会那皮鞭打在我身上的感觉。反抗只会让自己多受皮肉之痛,我不想饿肚子,哪怕每天只有一个鸡腿,至少能够让我维持生命,我不想那么快死掉。
“到底想让我们怎样吗?”宏抱怨的看向我。又被抽了一鞭子。今天宏已经被抽了10鞭子了。
但我们仍不明白他想让我们做什么。
那两只狮子也在,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一次次看着对方挨打,或者对方看着我们挨打,心照不宣的我们早已经成了朋友,早已经做了自我介绍,我说我叫石头,上辈子做人的时候是一名程序员,并且拥有一个很洋气的名字叫马克,宏是我的女儿。
宏说她不叫宏她叫琴。
狮子也做了自我介绍,他们是一对夫妻,在睡觉的时候被捕了来。
说起上辈子的事情,他们俩互不认识,男的是一个村官,叫王铁,女的是上海一家公司的HR,白富美不说,人还很上进,但是却生病离世了,名字叫冷清。
命运真是奇妙,原本看起来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这辈子却能做夫妻,真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呐。
先不说这个了,今天那些手拿皮鞭的没有毒打我们,只是把我们都唤了出来。此时我们已经不在笼子里了,只是脖子上还戴着铁链,但行动依旧被人控制。
他们放了4条圆凳子,将凳子一字排开。用鞭子抽打着让我们坐上去,宏坐在了最边上,我坐在了宏在边上,两只狮子与我身旁各自挑凳子坐了上去。但身上便被抽了重重一鞭。紧接着我身边那只狮子的背上也出现一道深深的沟壑。
“他们下手真狠”,我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伤痕,对着那只同样挨打的狮子说道。
“我们赶紧下去吧,免得又要挨打。”王铁对我说。
我们赶紧从凳子上跳下,但还是被打,无奈我两交换了一下位置,才换了一会安静。
最后他们又出了幺蛾子,让他们三个紧挨着,让我从他们身上跳过。接着又拿着一只圈放在他们三上方大概不到1米的距离,让我从那个圈中间穿过。当然中途我无数次的调换位置,无数次的回到凳子上,无数次的被打。
第一天肯定没有熟悉他们的套路,被打的很厉害,这是这半年来第一次变出的新花样。
接下来的一年,都是重复今天的动作,上凳子,下凳子,跨越他们的身体,穿那个钢圈跳跃,每一次我都为了能少挨打,努力的遵从拿鞭子的人的意愿,但每次都是因为做的不够完美而遭受毒打。
来到这个鬼地方,我的身体没有一天不在流血,我没有一天不在期盼会有人解救我们,但我没有一天不再失望。
阳光明媚的一个早晨,我警惕的从鞭子声中苏醒。
伴着轰隆的车声响,一辆用钢丝网紧紧封闭的卡车开进了我的视线。身后尘土飞扬,我紧紧闭着嘴,生怕吸进去一口灰尘。
那几个驯兽员将我们赶上车,卡车便朝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去。
“爸爸,我们去哪里啊?”宏耷拉着脑袋问我。
“我也不知道。”我如实回答。
越走越繁华。卡车最后开进了一条又宽又大且熙熙攘攘的街道,所有人都用极度惊讶又恐惧的目光看着我们,仿佛我们是外星人一般。
卡车驶进了一座安静的野生动物园。
我恍然大悟。
原来我们是为了这里训练。
看着驯兽员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人民币,我们像被抛弃了一般,我心如刀割。
最后我们被关进了另一个不见天日的小黑屋,对我来说哪里都一样,只要活着就好。
第二天,熟悉的驯兽员将我们带进一个方方正正的同样用钢丝网紧紧封闭的地方。不同的是,四周都是那熟悉人类的面孔。
有像我女儿可爱般的小朋友,有像我妻子温柔般的妇人,还有一对对青涩的小恋人,或者是满头银发年过百岁的老人。
他们好奇又惊吓的围着我们,我们的四周充满了无数双想要睁得更大的双眼,和拼命想要看清我们表情的欲望。
熟悉的驯兽员,熟悉的凳子,熟悉的钢圈,熟悉的套路。
“草原之王与森林之王之间会擦出怎样的火花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从喇叭中传出的洪亮的声音着实吓了我一跳。
接着就是一首极度嘈杂旋律紧扣的音乐,和周围观众惊奇的叫声与频繁的掌声。
震耳欲聋的场地,我只想迅速进行完我的表演,好回到我那安静的小黑屋。虽然那里见不到阳光,可我觉得那地方比有阳光的地方还要温暖。
一天进行了两场表演,迎来又送走了上千位观众,黑夜终于在我的期盼中如期而至。我躺在我的笼子里,希望这一整夜永远这样持续下去,不要天亮,不要阳光。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与宏在白天进行着枯燥重复的表演,晚上则促漆长谈。
“宏,你说我下辈子会变成什么?”我闭着眼睛,静静等待宏的回音。
“变成什么我也不要来到动物园。”宏叹气。
“爸爸对不起你。”我惭愧却又无可奈何。
“爸,别这样说,下辈子我们还一块投胎,过奈何桥的时候别忘了等我。”宏打趣道。
不久她便断了与我的谈话,我伴着她轻微的鼾声进入了梦乡。
10年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终于在期待与恐惧中结束了我的生命。
我又一次轻车熟路的来到了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