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清文教了十多年的书,什么样奇奇怪怪的家长,他都见识过。
但像张惠美这种,一看到他就莫名其妙地请求他和她结婚的人,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被张惠美提出的请求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等他回过神来,他露出了意味不明的表情,问道,“宁栀妈妈,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你离婚了吗?”
张惠美表情迫切,眼神认真,“不,我不是在开玩笑。没错,就在刚才,我离婚了。所以哪怕只是十分钟,也请你和我假结婚吧。”
她知道罗清文早年丧妻,一直未娶,似乎也没有正在交往的人,她觉得,自己所提的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罗清文应该会答应。
听到这话,罗清文不由得认真打量张惠美。
张惠美今年不过才四十一岁,比他还小了两岁。
尽管年纪已大,可她那张标致的美人脸依旧是好看的,看起来总是水汪汪的桃花眼,高鼻子,红艳的唇,乌黑浓密的长发,这些全都让她显得风情万种。
但仔细看的话,她的表情是悲伤的,焦虑的,她的眼睛也红了,显然哭过。
关于张惠美的事情,罗清文多多少少都听过一些。
皆因她和她女儿都是那种太容易惹人注目的那一类人,所以办公室里的老师闲聊时总拿他们一家人的事来做谈资。
他偶尔也听说了一些。
听说张惠美的丈夫在工厂里面养了个情人,还听说他养的那个情人就是他班上学生梁晓波的亲生母亲。
张惠美斗不过丈夫的情人。可她女儿阮宁栀不是善茬,梁晓波在班上就总是被阮宁栀所率领的那群坏学生排斥和欺负。
这些事,罗清文都是当作闲话来听,也没深究过事情的真实性。
但如今看张惠美这神情这状态,他听说的那些事情十有八九都是真的了。
她大概就是离了婚,又想要在前夫面前夺回一些颜面,才想要和他假结婚吧。
可他作为一名教师,又怎么可能陪她胡来?
今天也是不凑巧,他刚好请了一天的假去养老院看望年迈的伯父,骑车从这里经过,就被张惠美给逮到了。
如果她不是遇到他,而是遇到别的她认识的男人,她大概也会请求别的男人和她假结婚吧。
既然不是非他不可,那么他当然不必犹豫。
他拒绝道,“宁栀妈妈,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我提出了这么无理的要求,但很抱歉,我今天赶时间,所以你的请求,我没办法答应你。”
他说完这话,蹬上自行车就要离开。
可张惠美又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易就让他离开。她伸手捉住罗清文自行车的后座,双手一使力,人已经敏捷地坐上了罗清文的自行车后座。
罗清文的车子因重心不稳,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但幸好他力气大,还是稳住了车,两人才没有从自行车上摔下。
他再次单脚撑地,转头,语气微恼地问张惠美,“你这是在干什么?”
张惠美强硬地说道,“你不答应帮我的忙,我就不下来。”
罗清文拧起了眉头。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两母女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尽会惹事。
她那臭名昭著的女儿在学校里面惹事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这当妈的却比女儿更胡闹。
他也强硬地答道,“好,你不下来,那我就只能载着你一起去养老院了,反正耗的是你的时间,又不是我的。”
张惠美和罗清文犟上了,她说,“又不是真的结婚,只是假结婚而已,而且你还可以随便向我提条件,你帮我这个忙,有那么难吗?
再说了,我长得不赖,事业也有成,你就算真的娶我也不亏。”
罗清文面带不屑地说道,“外表只是一层皮囊,我根本不在乎,只有不正经的人才会谈容貌。”
张惠美被这话气得直咬牙。
想到往日在那学校的办公室里,这人也是这么一副迂腐的模样向她数落她女儿的处处不是。
她受不了他自以为有道理,唠唠叨叨的模样,就故意在他面前抽烟,果然看到他看着她一边摇头,一边叹气。
明明长着一副温文尔雅的帅气模样,怎么偏偏性格这么迂腐。
想到他最后一次找她去学校谈话,是因为他的宝贝儿子在追求她女儿,她顿时心生一计。
罗清文说道,“你还不下车?真的要陪我去养老院吗?”
张惠美反而平静下来。她淡声道,“罗清文,你儿子还在恋着我女儿,如果我和你成夫妻,他们成了兄妹或姐弟,你觉得,他还会不会继续单恋宁栀?”
罗清文一下子愣住了。
这天下间拆散一对情侣最残忍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让相恋的两人成为兄妹。
不得不说,张惠美想出的这个办法,一下子就戳中了罗清文内心的欲望。
他以前说也说过,骂也骂过,可他儿子罗梦马却依旧对张惠美的女儿阮宁栀迷之着迷,哪怕他威胁他,他不端正态度,他就在课堂上故意针对阮宁栀,可梦马依旧执迷不悟。
倘若他和张惠美假结婚,真的能断了梦马对阮宁栀的念想,那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犹豫片刻,罗清文心里便有了主意。他望着面前蔚蓝的天空说道,“好,我答应和你假结婚,不过这场假婚姻必须延续到我儿子高考结束以后。”
张惠美这时候哪里管得着假结婚到什么时候?她只希望能尽快赶在阮文强离开民政局之前和罗清文结婚。
她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站到了罗清文面前,伸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着急地说道,“快停好你的自行车,跟我来。”
阮文强刚和梁乔蓉领完结婚证,转身就看到张惠美挽着罗清文的手臂走进来。
张惠美的表情是骄傲的,她高傲地看着阮文强和梁乔蓉,脸上露出了笑容。
罗清文表情淡淡的,他认得出梁乔蓉,但没认出阮文强,毕竟阮文强从来没有到学校参加过任何家长会议。
但他猜到了阮文强的身份。于是,迎着阮文强和梁乔蓉打量的目光,他非常有礼貌地朝他们点头微笑。
梁乔蓉一下子就认出了罗清文。
看张惠美挽着罗清文的手,她忍不住走到他身旁问,“罗老师,你……怎么会在这?”
说话间,她又瞄了张惠美好几眼。
她打心底里认为罗清文不是来和张惠美结婚的,罗清文虽然只是一名普通的中学教师,但他家底丰厚,名气大,人又长得好看,即便他要二婚,外面多的是优秀貌美的女人,他没必要找张惠美这种女人。
罗清文对梁乔蓉这种破坏他人家庭的第三者更没好感,相比较之下,他倒是更愿意让张惠美在这个女人面前夺回颜面。
他礼貌地微笑,礼貌地回答,“晓波妈妈,我是来和惠美登记结婚的。”
梁乔蓉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她狐疑地来回看着罗清文和张惠美。
这两个人明明八杆子都打不着,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在一起,并且结婚?
阮文强眼看张惠美真的转头就随便找了个男人来结婚,眼神瞬间充满了不屑,他鄙夷道,“张惠美,你总是这样死性不改,为了气我,你真的没必要这样随便找一个男人把自己嫁掉。
这位是老师?张惠美你了解过他吗?知道他为人如何吗?
说真的,我真从未见过哪位敬业的老师会有心思把自己打扮得如此花哨,这位老师多半是个草包子吧。”
张惠美拧着眉头,她看一眼罗清文,阮文强说的打扮花哨,不过是罗清文天生丽质罢了,即便他只是随意穿着一件普通浅灰条纹衬衫,黑色西裤,把头发梳得整齐一些,也给了人一种他精心打扮过的感觉。
听到阮文强诋毁自己,罗清文立刻与他辩论道,“这位先生,我想你这话说错了吧,相比较惠美,你才是不了解我的那位。所以你凭什么说我是个草包子。
你可知道我教育过多少优秀毕业生,就连全市第一名的薛风同学也是我的学生。
至于我和惠美结婚也不是你自以为是地认为的那样,是为了气你才结婚。我们相识一年,互相理解,彼此爱慕。
之前碍于身份,我们都一直克制着自己,压抑着这份爱慕。如今惠美已离婚,我们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先生你若是一位大度的前夫,我希望你可以衷心祝福我和惠美。就像惠美也衷心祝福你一样。”
张惠美侧头看一眼罗清文,这人平时作风挺迂腐的,怎么现在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说得她都信了他的鬼话。
可阮文强是了解张惠美的,之前张惠美是如何的舍不得他,如何的坚决要缠住他一辈子,他都清楚得很,现在这位所谓的老师随便说几句鬼话就想唬弄他?
互相理解,彼此爱慕?他可不信他的邪。
他鄙视道,“这位老师,你说这种谎话,你心里不觉得虚吗,你们彼此爱慕?刚才我看,你看张惠美像在看陌生人,而张惠美看你像在看傻子。
你们的眼神都不对,还想演戏给谁看?”
罗清文不想解释,这种时候,解释都是多余的,会有欲盖弥彰的反效果。
他转头望向身旁的张惠美,正想和她说,不用管旁人的闲言闲语,直接去登记领证就好。
正巧张惠美也看着他,她的眼神看着有些决绝,他以为此时的她和他是有着共识的。
他忍不住嘴角微扬,张嘴想说话。
就在这一霎那,张惠美忽然踮起了脚,她仰着头,举起双手捧住罗清文的脸,在谁也料想不到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她的嘴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碰到了罗清文的脸。
罗清文满脸错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惠美看。
张惠美低垂着眼眸,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她的脸很精致,但表情透着一股仿佛视死如归的决然。
她表现得有些霸道强势,但同时他又能感觉得出她的紧张和不自然。
毕竟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能豁得出去,他却不能。
时间大概过了十多秒,罗清文心想演戏也该演够了。于是他本能地想要反抗,可是张惠美却死死地捧住了他的脸。
他从不知道,原来一个女人也能有如此大的力气,他竟然挣脱不了。
但事实是,他根本没有用尽力去挣扎。
他怕落了张惠美的面。
另一方面,他又隐隐觉得这种感觉有些微妙。
无可否认,这一刻张惠美给他的感觉就像危险带刺的红玫瑰,美得直观,也迷人得要命。
那个瞬间,他忽然好想看一看,阮文强看到张惠美主动亲他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是和他一样错愕,还是面露鄙视,抑或是心有不甘,甚至有点后悔?
这一刻,阮文强是否会想起他和张惠美曾经的柔情蜜意?他会不会还记得和张惠美亲吻的感觉?
他移开视线,用眼角余光去盯着阮文强看,然而他看到的却只有愤怒。
阮文强满脸愤怒地看着张惠美,他甚至恼怒地骂道,“张惠美,你怎么这么不知廉耻,这么不要脸?为了让我难堪,你真的没有必要刻意找个男人来假结婚,甚至在我面前不要脸地亲嘴。
这位老师,张惠美没脑子在我跟前胡闹也就算了,怎么你为人师表,也这么拎不清?都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幼稚。”
一旁的梁乔蓉也低声插话劝道,“罗老师,结婚的事情,你真的必须要好好考虑,这是终身大事,可不是小孩子玩游戏,过家家。”
听到这话,张惠美终于松开了罗清文,她站直了腰杆,仰着脸嫌恶地质问梁乔蓉,“你让我未婚夫考虑什么?考虑和你玩婚外情?”
她的表情很冰冷,罗清文却看出了她冰冷的表情下,那极力压抑着的伤痛。
他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一声,这个女人啊……
她大概在后悔自己怎么就嫁了个这样的玩意吧。
小时候他就常听老一辈的人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嫁错了,就一辈子了。
他一直觉得这只是句没有多大意义的谚语,但眼前的女人却在用切身经历告诉他,女人嫁错了,就一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