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天情,老子杀人祭刀,仅差三人,却被你搅了,找死!”
萧剑云望着那救下他与他一家的人,默记下了聂天情这个让他感激的名字。
“以你的武功,又奈我何?”聂天情冷笑。
宋离怪叫一声,以掌作刀,横斩,刹那攻了七招,但聂天情却足不离地,上身使各种挪移身法,连闪六招,到第七招时,他的掌已先宋离一步紧贴在他前额,而宋离的掌背仍离他咽喉半寸。
宋离的目光颓然黯下,他一言不发,拔刀转身离去。而后,聂天情很适意地收回右掌,转过头,望住萧剑云。
这一刹,萧剑云感到自己的心火被瞬间点燃。他诚挚地向聂天情道谢,但聂天情却在他语出一刹,飞身离开。
这一幕,聂天情一定不会记得。当时的他更不可能知道,自己救下的,会是萧剑云。
但萧剑云,却感铭于心。
四年后,萧剑云十七岁。
他离家悟剑,在习成无名一剑之后,他杀了许多名震黑道的高手。直至轮回剑墓前,隐月门第三高手谢苍冥败亡于他一招之下后,他遭九个悍勇门众的袭击,才第一次面临险象环生的搏杀。
以他当时的武功,或许可施那一剑突杀一流高手,却无力拔剑斗群敌之围攻,因为谢苍冥已在交手间伤了他右臂,让他运剑不便。
在他几经生死,斗到无力再战,身负剑伤七处时,一道掠影突地闪入。
而后,萧剑云又看到了那张温文的脸,那双柔和的眼睛。
还是聂天情,笑容依旧未变,如煦阳般温暖人心。
或许只是偶然的出现,但聂天情,却第二次救了萧剑云。
聂天情只用了一式,便格杀了九个萧剑云拼力抵挡犹不能支的对手。这一式便是一招气势磅礴如海啸山呼又迅猛疾烈似雷掣电轰的掌诀。
战后,聂天情并未问什么,只是劝说萧剑云随他加入天山派。萧剑云对他有着无限感激,于是当即答应。
由于萧剑云杀死了谢苍冥一役轰动了隐月门,他所加入的天山一脉自成隐月门矛头所向,也正是如此,才得以使封玉寒与萧剑云在患难中成为挚友。
但封玉寒只能算兄弟,聂天情却两次救了萧剑云并使他家人免遭劫难,又悉心引导他武功与为人的境界,对萧剑云,实如再生之父。
而今朝,面对被封玉寒击下山崖的聂天情,他已在潜意识中作了决定。这就是为聂天情报仇。
这便是萧剑云对红月的讲述,而红月也在静静地将这些于她脑海中拼组连结,以寻得一份靠近真相的结论。
可不知为什么,又一股伤悲袭上红月心头,令她无力思索下去。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伤感源于何处。
也许,是为了聂天情的死,而且,可能仅仅为了聂天情的死。
可是就在这一刻,一道人影突地掠进了临天阁。
烛火为巨大的压迫力所激,忽地一窒。光华一暗间,那人已飞冲而至,一掌横扫萧剑云面门。
变动之快,转瞬即止。
萧剑云猛地一挥剑,横架在来掌前,掌力锵然击在剑鞘之上,一下逼退了萧剑云数步。
而后,那人一个后翻,烛火骤明。萧剑云原本正欲出手还击,却在这一刹怔在了原地,因为,他已看清了对手的面容。
一旁的红月,也惊愕地望着他。
温文的笑容,微带着一丝倨傲之气。
聂天情!
竟然是聂天情?
“大师兄?”萧剑云如遭雷轰般怔住,迟疑道。
“是你么?你并没有死?”上官红月震愕地呢喃着,眼中却满是迷离与欣喜。
那人足一点地,立时立稳,并不高大的身形在烛光中忽暗忽明,分外诡秘。
“不,我不是。”那人道,“我叫聂天仇,是你们大师兄的孪生胞弟。”
“聂天仇?”萧剑云的语气中透着万般的惊讶,因为眼前这人与大师兄不只形似,更是神似,简直如同一人。
红月静静地走上前,对视聂天仇,二人站得极近,以至聂天仇已感到红月呼吸时周围空气的起伏变动,以及嗅到那一丝如兰的馨香。
“你怎么证明?”红月的声音有些颤抖,目光却坚定无比。
“不需证明。”聂天仇的语调极为平和。
“那你怎么让我知道,你不是易容的?”红月很轻柔地问。
“你一试便知。”
聂天仇言毕,突地抓住红月的手腕。萧剑云握剑的手刹那一紧,关切之情立时溢于言表。
他抓住红月的手,举起,触到他的耳后,然后引着红月的手,贴紧。
凡易容者,耳后必有一条极线的接缝,无论此术如何高明,都不能掩去。可聂天仇的耳后,却无此印。
原本心知无情高明易容术的上官红月,此时戒心全消。她随即挣开了聂天仇的手,呼吸却有些急促。
“那你为何偷袭于我?”萧剑云问道。
“我是来为兄长报仇的,仇人是封玉寒,天下第一刀。我知你武功与他相若,便欲一试以我的功力能否猝然制住你。如果我成功了,才有可能为兄长复仇,因为这一招,将施于封玉寒之身。”
“但你的武功,的确略逊于我。”萧剑云沉吟道,“可由于刚才那一式,你距我甚远,故我方能拦下,若你贴近封玉寒出手,谅他武功再高,也必死无疑。”
“你们在商量怎么杀人吗?”红月有些恚怒地望住萧剑云,“难道你不愿信我,收手放过封师兄么?”
“可大师兄不是封玉寒杀死的吗?不要告诉我,你认为这还有错。”萧剑云冷冷地道。他已不再称封玉寒作二师兄,而直呼其名,忿意显而易见。
红月默然。在她的记忆中,萧剑云一直面对她以笑容温言,从无如此地失态过。
但萧剑云在说出这句以后,也后悔了,因为他生怕伤了红月的心。
在他脆弱的心灵深处,也一直惧怕红月有朝一日离弃他,但当红月冒死阻他杀封玉寒时,他却感到,封玉寒在红月心中的地位,可能高于他的。这是他心中要杀封玉寒的第二个理由,一个阴暗而不为人 知的理由,因妒而生杀意的理由。
聂天仇,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可能扭转了整个局面。无情对封玉寒的伏杀已全面发动,而聂天仇与萧剑云的新联盟,也必将携手并肩,置封玉寒于死地。
因而封玉寒的处境,可谓危机四伏,十面楚歌。
“你如果执意杀封玉寒,我们便永不相见!”红月认真地说。
此时轮到萧剑云沉静了。因为他心中有愧,更因为他已没有了一切,从而不能再失去红月的关心。
但红月的内心实在太温柔善良了,她也怕伤人太深,尤其是面对昔日热情激奋的萧剑云,她委实不愿意现出内心的焦虑与愤怒。
不过萧剑云却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让她挽回不及。而聂天仇,则回视了红月一眼,目光恬淡而沉重,而后,他也迈开了步子,离开了殿堂。
只留下红月一人,空对烛火,独自神伤。
天山脚下,乌云四合。狂风卷地,大雪纷飞。
封玉寒与容秋水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决战。
他们患难与共,心贴得很近。封玉寒表面上神色平静,心中实已波动不平,而容秋水则走在身前,一脸释然的笑容。
为所爱的人付出,与所爱的人并肩而战,同生共死,已是莫大的甜蜜。
无论对方是否理解与会意,都不重要。
直到他们抬起头仰望风雪,而后停伫在了雪山客栈前,这一段短暂不过百步却又漫长恍如隔世的路,才到了尽头。
这是一座三层的客栈,并无什么特别,只是在阴暗的天空下高大而气势逼人,昏黄的灯光从窗上的雾气中透出,格外明亮与温馨。而积雪没膝的门庭与屋瓦,也显出了极尽的萧索和沉郁。
如此的天气下,客栈门当然不会开。
容秋水推门而入。
在她前脚踏入前,风雪已呼啸着涌入厅堂,发出厉响。
当她与封玉寒完全迈入时,所有客人的目光都投向门口,四周静得可怕。
封玉寒立时冷静地与他们一一对视,以了解周围的一切,包括事物与人物。
这,关系地利天时,是一个刀客机敏沉定的体现。
厅很空阔,摆着八张方桌。北墙角是柜台,左侧有楼梯直上二楼,二楼以上俱是客房,门户森然紧闭。
光线很昏暗,在摇曳的宫灯与晃动的烛火下,人影飘忽,难以辨明。但封玉寒已将所有人全部默记。
有三张桌是空的,第四桌坐着一个中年商贾与几个家眷;第五桌有一个年轻女子,身旁还坐着一个少年,似是姐弟;一白发皓首老者坐第六桌,自酌自饮;第七桌是三个酒徒,都在划拳行令,一身酒气 ;第八桌则坐着一雍容妇人,身侧还有三个婢女。
而后,封玉寒抬起头,望见底楼的楼梯口上,有一中年人烂醉如泥,怀抱酒坛酣睡。二楼的扶栏上,则倚着一对青年夫妇,超脱尘世,静视下方的喧嚣。
店中还有掌柜与一个店小二。掌柜是个青年,却一副精明而老于世故的油滑。而店小二则还是个少年,一脸稚气仿若孩童。
封玉寒走到了一张桌前,静坐下。
容秋水随后放下枪,在他对面翩然入座。
小二随即走了上来,很稚嫩而又怯生生地发话了。
“客官要点什么?”
封玉寒望了望他,眼神幻变不定。他只是很随意地回应。
“来四碟小炒,添一壶酒吧。”
小二会意,赧然一笑,有些羞涩地转身离去。而封玉寒的注意力,实在不在他身上。他只是四顾而观望,以估量可能的危机。
正前方是柜台,左手边便是那个老者把酒问天,自享其乐,最是神秘莫测;右侧是窗,而在封玉寒身后的那张桌子边,则坐着那个商贾,一身金银饰物,极尽奢华。此外,其余的桌子都距他丈外。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而后看了看容秋水,容秋水却正目视着那个静卧在楼梯口酣睡的中年人,而后,她也回过神来,两人相对一笑,心意相犀。
酒上来了。酒壶被小二托在一个盘中,向他们走近。
而就在这一刹,发生了许多事。
那个坐于封玉寒身后的商人,突地高举酒杯,掷于地下,杯锵然而碎,响声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