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也忘了问什么病,火急火燎定了票,和君哥赶去郑州。也就一年功夫没见,大爷瘦了一圈,黝黑的面庞上深深的皱纹显得人更加苍老了。君哥从包里一样样的拿北京特产,一边拿还一边说明,每样都打开让大爷尝。大爷笑的很开心,满是老茧的手一直拽着君哥的手。
君哥特意叫上我妈要给大爷洗水果,出来后,我妈说:“你爸害的是肺病,肺癌,晚期了,医生说太能忍了,要是早点来还可以手术的。”
君哥忍住哭腔问,“干妈,我有钱,是不是我爹怕花钱?干妈,你和我说实话,多钱我都治的起。”
“干妈知道你出息,但这已经跑到郑州来瞧了,这大夫是醒尘他表姐要好的同学,人家和咱说的都是大实话,说是扩散面太大,加上年纪也不小了,在家养老安安稳稳走完最后一段吧。”我妈抹了抹眼泪,抱住君哥继续说,“孩儿啊,咱在这里哭行,等会儿进病房咱要笑,就告诉你爹肺上有毛病,开了药回家养就行,我和你干爹给他说,他总不信。”
君哥把头埋在了我妈的肩膀里,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我拽过了水果,跑去水房洗,把水开很大,溅到我的羽绒服都快湿透了,还是一个小护士走过来帮我调小,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到了护士站。
我想,如果有轮回,那大爷上辈子应该是享福的人吧,所以这辈子那么苦,连媳妇都没一个,一辈子蹬着三轮给人拉货。后来人家都有车拉货了,大爷还是那个三轮,阳光里、风雨里等着零星的捎脚。
大爷一辈子也没个自己的房子,一开始市中心还有平房租给他,后来拆迁又拆迁,大爷越住越远,住进医院才停止了烧煤取暖的日子。而君哥每个月给大爷的钱,连同大爷自己赚的钱,十三万,大爷说这都是给君哥娶媳妇用的。他,想早点抱孙子。
2011年新年过完没多久,大爷就走了。最后很疼的时候都没吭一声。我妈说这是他们那辈人体现坚强的地方,让别人担心和自己忍受疼痛,宁愿自己忍着,多疼都不会在人前皱下眉头。
我问,这是面子么?我妈说,不,这是心疼。
大爷走的很风光,但我知道君哥心里很懊悔自己上了大学,也懊悔毕业后留在了北京,大爷没享过他的福,还给他存了十三万。至今,那皱皱巴巴的十三万仍躺在保险柜里。君哥说,他死了,那钱会和他一起烧了。
后来君哥把欠大爷的情都用在了我爸妈身上,这俩平时就腻味的老两口得了干儿子的孝顺,就把亲生的扔在了一边,任我怎么花钱都不觉得我好。好在君哥待我和亲弟弟一般,我也高兴多了一个比自己大两个月的哥哥。
大爷临终那会儿,其实想见见李静茹的,他知道儿子有女朋友,我给我妈发过李静茹的照片。但君哥给李静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说忙走不开,给君哥转了一万说是孝敬大爷的。
我们骗大爷说李静茹在国外出差,不着急,回国就直接过来,但她就这样一直“没回国”。
大爷的离世让君哥消沉了好久,没想到回到北京,一个更大的雷迫不及待的爆了。
没错,李静茹,算是出轨吧。
她自己声称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君哥的事儿,就是生活逼着她做了另外的选择。
“程东君,我知道你对我很好,我也知道你很优秀,但你知道吗?你的优秀太慢了,慢到我买一只口红要计较,我打一次车都会心痛。作为女人,我的优势是脑子吗?不是,公司里没人觉得我有能力,和领导多说一句话就我是小三脸,不要脸,我才明白,我的优势是我的年纪和我的脸。我们在一起三年,我的优势就少三年。我要是像你一样没有父母,我肯陪你等,但我有,我也怕我父母有一日生了病没钱治怎么办?”
“别说了”君哥缓缓道,“我懂,都按你说的办吧,不用和我说。你要的,我可能一辈子也给不了你,你有这个资格拥有你想要的,我不阻止你,但今天有一句还是要说给你,以后,假如你不如意了想回来,请你此时就打消这个念头吧。”说完,君哥摆摆手,让李静茹离开。
为什么离开?因为君哥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已经搬走了。
你看,人就是这么现实,而且女人更为现实,以后谁说女人是感性动物,只要爱情和浪漫,我就打嘴巴抽他。好吧,后来的经验证明,那种傻姑娘还是有的。
虽然李静茹拿走的东西不多,但她走后的几个月中,总觉得房子空了好大一块,连鱼缸里的那条小孔雀也饿的翻了肚皮。
这个月里我重新找了工作,又过上了早九晚五的生活,而君哥抱着二十几万在家宅了好久。这二十几万里有大爷留给君哥的十三万,用牛皮纸袋包着,被磨的都快破了。还有十万是李静茹和君哥之前存的共同财产,放在一张卡里。
这段时间,我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尽量照顾好他的三餐,没事儿找事儿的唠嗑,最后把台式机搬到君哥房间,怂恿他和我打传奇。
当然,他压根儿不搭理我,我打我打传奇,他依旧在一旁上网或看书。直到有一天……
“你手上有多少能用来投资的钱?”君哥突然问我。
我打游戏正嗨,被这么一问就随口说了个1万。其实,当时我兜里有3万多,因为回北京之前,我爸妈给了我两万,让我和君哥在北京别亏到自己,我知道他们是希望我回北京后多照顾下君哥,知道我抠,所以提前把钱给我了。
没一会儿,君哥继续对我说,“什么时候打完游戏?我有事情和你说。”哇,太正经了。吓得我赶忙收了队,老老实实听祖宗吩咐。
“是这样,我手里有十万,你有一万,你要是同意,我们就拿这十一万创业。”君哥没等说完,我就表态表示同意。钱啊,放银行也没多少利息,不如拿来搏一搏,君哥脑子又比我好用,再说我还有两万呢。
君哥看起来并不吃惊,继续道,“我们今年27了,持续打工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在原来公司私下帮二老板做过棋牌平台开发,我想带上你,和二老板合作搞棋牌。不出意外的话,几个月就能赚钱。”
“再就是我昨天花2万多买了500个比特币,涨涨跌跌但中长期看还是涨,我分你200个,算是你那一万入股的第一个部分,第二个部分是未来棋牌项目利润的20%。“说着,君哥就递给我一张手写的协议书,包含了他刚说的两个内容。
棋牌我不陌生,但打游戏的我从来不玩棋牌。比特币我听也没听过,也懒得问。从小打到,君哥做事都是自有安排的,他想的肯定比我细,我又何必浪费脑细胞呢?匆匆签了字就怂恿君哥下楼吃饭去了。
毕竟,爷还有2万撑腰。
第二天,君哥就带我见了他曾经的二老板,Jesson张。
虽然叫Jesson,但这货太土鳖了,一件还有破洞的T恤衫外套件外套,西服裤子上还有不明觉厉的污点,要不是有块像样的手表,我都觉得这个小胡子是要饭的。
互相介绍后,Jesson哥也不再把我当外人,他俩侃了半天项目后,总结性的和我传达了合作模式,那就是我作为忠狗,要和他们一起去泰国开发项目,我的工作就是做饭和买烟。
那会儿我和君哥谁都没出过国,我除了HEN省和北京,国内其他地方也都没去过。君哥也就出差去过一次山东。但君哥表现的异常淡定,我却拉着Jesson哥问了很多拥不拥护照啊,怎么办啊,签证要不要等问题。
Jesson哥就向我婉转地表达了一点,“这几个月你就当度假,赚了钱开了公司,哥再给你安排具体职位。”
于是,手上这一万压根没往外拿,君哥和Jesson哥还给了我一些泰铢做日常开支。
小半年后,又黑又胖的我跟着他俩回了国,这两人嘴不是严的问题,是在泰国这几个月他俩也压根儿不怎么讲话,每天就对着电脑啪啪打字。反倒我比较潇洒,和酒店的华人老板娘成了朋友,没事儿就坐在院子里磕瓜子唠嗑。
老板娘是福建人,一直抱怨泰国人工太散漫,放了工资就跑没影了,后来学了一招就是分开开资,至少保证店里有人给干活。她说,这个地方的人不像咱们国家的人那么勤劳,眼里有活的。我问是不是给的不够高,她又不做声了。
在泰国期间,来了一批旅游的大学生,其中一个叫巴龙的很愿意装大爷,以为我是店里员工,就用英文安排我干这个干那个,我撇了撇手,装不懂英文。那天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学生,但很明显巴龙是为了在一个叫司岚的女生面前逞威风。
“你是中国人吧?”这个女生问我。
“小姐有什么事吗?”我觉得这批学生看不起我,所以索性也装的酷一点,保持距离。
巴龙一听乐了,“哎呦喂,咱是同胞啊,太好了太好了。”说着就搭上了我的肩膀。
这天热的背心都能挤出水,谁也不能任由他这么套近乎。
“哎哎哎,有事儿说事儿。”我拨开他的胳膊。
“是这样,我们五个人要住店,你们这里还挺干净,你看看有没有三个房间,帮我们开一个礼拜。”司岚盯着我说道。
被人盯着说话感觉有些压抑,回看也不是,看别的地方又觉得气势会弱下来,我神烦那个巴龙在我耳旁墨迹,就让他们在院子里等着,我上二楼喊老板娘。
老板娘很高兴有同胞入住,但房间只剩了两个,不知道司岚在老板娘耳边吹了什么风,在没加钱的情况下,老板娘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给司大小姐住了,自己跑去工人房。
这姑娘的口才可以啊。
一起来的五个人中三个人没日没夜在外面跑疯,只有司岚和巴龙经常在院子里乱晃,连我的悠悠床都被霸占了。有时我还要订个闹表早起才能抢上。
不仅如此,老板娘那段时间也不独“宠”我了,水果和小食品也会给司岚分一份。最开始我觉得来了三个女孩两个男孩,能留一个给我追追来解闷。没想到,有两个戴眼镜的女孩和一个瘦小的男孩太爱跑疯,我都睡了他们也不见得回来。而司岚虽然不出去,但见我就给我白眼,我看着自己鼓起来的肚皮我也很惆怅啊,但她凭什么看不起我?
倒是接触下来,巴龙人还不错。
巴龙是个拆二代,在包邮区一个县城里有小半条街的房产,怎么说呢,不是那种北方意义上的房产,而是那种四层五层一幢都是自己的。他父母现在就在县城三不五时拎着一大串钥匙带人看房子。
因为巴龙父母觉得县城的高中教育资源不够好,所以挤破头拜托了亲戚让巴龙进了上海一所高级中学,和司岚成了同学,再后来紧跟着司岚的脚步去英国留了学,这会儿是快毕业了和同学们约定来泰国游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