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6-12 周一
黄历上说,这个日子适合订盟。订盟是合作的意思,但今天,我和程东君把公司及辛苦六年做的项目都转出去了。看不出他高兴,或者不高兴。我是既高兴,又忧伤。
六年时间,我俩最大的变化是十元一件的T恤早已换成了阿玛尼衬衫,此刻正人手一瓶马爹利,坐在晚高峰的八通线地铁口,喝的半醉不醉。
当路人以为我们是破产小老板在买醉时,我们既没有哭,也没有笑,没有耍酒疯,也没有讲话,我们就这样坐在有些潮热的阶梯上。
靠,一个中年汉子在我身后发出吐痰的声音,我似乎感觉到脖颈有一丝丝湿润,急忙踉跄起身,转身,怒目圆盯……呃,人潮直接把我涌到了岸边,比痔疮更疼的是右胳膊肘的擦伤。“谁?谁撞的老子?”
人潮淹没了我,也覆盖了我的声音。
我眼角已经瞥见我最好的朋友程东君,他已要起身来扶我了,却又坐下,用脚踹踹我,“起来吧,我们洗澡去,明天开始,我们的任务就是花钱。”
这不是梦。
这是我33年来的人生巅峰,那些半地下室的蟑螂,那些白墙上的霉斑,还有那些地铁车厢里喷到脸上的口气,都见鬼去吧。
我拥抱了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人肉聚宝盆,我要感谢他,当然也要感谢他那个高学历、高颜值的前前女友,以及那个中等颜值、普通学历的前女友。
今天,我很有时间和心情,我要给你们说一说我们的发家史。当然,如果从几年前开始说,我怕你们要立马跑去复制我们的路径,所以我再往前推导一下,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吧。
1985年6月,我在安阳出生了,程东君不知具体出生在哪个县城,总之在我们7岁那年上了同一个小学。
他几个月的时候被父母遗弃了在了郊区,一个蹬三轮的大爷捡了他,大爷不想养,人家公安也为难,就计划给他送福利院。大爷和他培养了几天感情,有些舍不得,跑去福利院看了一眼,觉得孩子在那里长大有些心疼,就一咬牙认领了。
那会大爷是个快四十岁的光棍,只有蹬三轮一个主业,想想后来他的好朋友我去他家时,因为长身体而把他爷俩几天口粮吃光的那段时间,我总觉得他没长够一米八是我的错。
好在程东君这家伙不用靠身高,年少那会儿一张小白脸就骗了班上半数女生的零食和牛奶。当然,中年突然鼓起的腮帮和连腮胡子让俊俏荡然无存。但好些个女生还是幸运的在那张白皙的脸上度过初中与高中的。
我们关系变得特别瓷实还是因为考大学那会儿。
大爷那时五十多了,生计维艰,糊口不是问题,但要供程东君上大学简直借钱都不晓得和谁开口。
抚养程东君的大爷一辈子未婚,这是让程东君遗憾一辈子的事儿。大爷上边只有一个姐姐,日子也紧巴巴。那会儿程东君学习不错,考一本跟玩似的,相比之下我的成绩平平,“只长个不长心”是我爸说我的口头禅。
我也不是富裕家庭,父母都是工人,他们下岗后做起小生意,算是普通家庭中的普通家庭,但供我上大学还是不成问题的。于是,我心生一计,高考半年前怂恿我爸认了程东君为干儿子,临高考前和父母摊牌自己不想念大学了,我这成绩念了也是白念,还不如去深圳找我堂姐。
那会儿还有一个礼拜就要考试了,我父母打我也不是,骂我也不是,俩人商量了一个晚上,让我叫程东君来家里。
“东君,干爹没什么能耐,也知道你爹的情况,我和你干妈商量了一下,你和醒尘只管好好高考,考上什么学校,我和你干妈都供你俩。”
程东君那会儿都愣了,因为他和我说过,考完就去找工作帮大爷减轻负担,要是上大学,还得当四年学生。他,不同意。
我爸也不是吃素的,帮他分析了以他的条件上学与不上学未来的差距,也和程东君承诺我们去上学后,会帮着照看大爷。程东君哭着给我父母跪下,那天,我第一次见他哭,哭到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高考,程东君分数过了一本线很多,但没够清华入取线,最后去念了北京一所大学。而我,超常发挥进了二本,没出河南,报了一个比较托底的大学。
大学这四年对程东君来说并不幸福,因为他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除了要拿奖学金,他周末还要打各种工,后来自学了PPT排版,在淘宝上卖模版让收入高了一些,但这几乎占据了他私下里所有时间。
值不值得?在他来看,心理负担小了。因为除了第一年的学费外,他再也没有和大爷及我父母拿过学费,不仅如此,这小子大四的时候孝敬了我父母5000块钱,我很高兴,但也很没用面子。对,我这四年过的很大学,吃食堂、翘课、打机、挂科、补考,还考了驾照。
为什么没交个女朋友?哎,理科学校,女生太少,有那么一两个能看上眼的,后屁股也一堆富二代跟着。外加上本人又懒又馋,实在懒得给那些女生打“短工”。
程东君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学校女生还挺多,而且北京的学校,感觉妹子们还挺国际化,这是我大四答辩前去他学校住的那一个月里发现的。早知道,我大一的假期就过来了,反正程东君假期几乎都会留在北京打工。
而住的这一个月里,我发现这小子悄默声的处了个对象,还是经管学院的校花。等我快走的时候,程东君这小子才安排我见他女朋友,李静茹。
那一天,难得程东君请我吃烧烤,让我在校外一家苍蝇摊等他,不多久,他牵着李静茹就这样出现了。
我有些尴尬,到不是孤家寡人的身份,而是眼前这一对情侣干净到发亮了。程东君不用说,化成灰我也认识,那天穿了件白衬衫加牛仔裤,在灰蒙蒙的北京背景里放着光。
而李静茹,穿着一件挺素的连身裙,配了一双匡威的帆布鞋,扎了一个马尾,笑起来有些高圆圆的感觉。
因为烧烤摊是地桌,我们三个坐的都不远,李静茹身上蒸腾起的洗衣皂的香气,我也闻到了。他俩偎的很近,眼神里已经有了默契。
那俩人都太文静了,我只好咋咋唬唬给李静茹讲程东君小时候的事,好玩里还衬托出我哥们的智慧。嘴巴虽然一直没停,但我觉得倘使我要找女朋友,高低也要这种型的。
这顿饭吃的很短,但是是我记忆最久,味道最浓烈的一顿饭,后来有女朋友的时候也去吃了地桌,但感受全然不同了,虽然也有人会频频看向我们,但更多的是对我的嘲讽,这都是后话。
参加工作后半年时间,我们都各忙各的,我找了一份文案的工作,因为嘴甜一些,所以被转去做了AE,当了夹心饼干,赚的虽然还可以,但每当周末就惧怕电话响。
父母那个时候劝我趁年轻去北京闯闯,有程东君在,是个照应。其实,两位老人家是快退休了,合计把我一赶,然后过上神仙般的生活。我正觉在小城市待着没劲,趁热打铁,敲了二老几万块揣上,活蹦乱跳地去找了程东君。
零九年北京房租也不低了,程东君和李静茹在通州租的房子,三居室中的一室,虽然租客流动性大,但一开始,我还是在他们附近租的房子。
有那么三年时间里,我们用最鲜活的青春,在这座古老而又散发着潜力的城市里打拼,最快乐的就是彼此不加班的时候,可以买菜做饭,喝上一打啤酒。
在那三年时间里,我的薪水从4000涨到了6000,程东君作为一个程序员工资已经过万了,而李静茹最牛B,进了金融圈,有时一个月可以赚好几万。
后来他俩在常营租了一个两室两厅的老民居,带上了我,只让我负责水电费。作为一个堂堂男子汉,我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是不错的,我竟然小小存了一笔钱,后来还请他俩看过一次演唱会。
如果这种状态能一直坚持,我觉得上天对程东君给予了幼年时的补偿,但,显然上天和我想的并不一样。
一天,我被甲方折磨到快半夜才下班,地铁关了只好打车回家。虽然能报销,但我还是不忍看一直蹦哒的计价器,提前一个路口就停了,而就在我等着师傅找钱的时候,那个身影分明就是李静茹。
那是一辆玛莎拉蒂的小跑,这种车在一排日韩系车里十分显眼,李静茹靠在车门上,一个有点年纪的男人站在她对面很近的地方,和她说话。
有多近呢?大概是让近视眼也能看清黑头的距离。这,有点近了。
我赶忙让师傅再往前开一下,转了弯,直接停到了小区门口。以我毕生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连上6楼开了门。当程东君看到我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我被人追杀。
我谎称夜太黑见了鬼,程东君这货还开了心经放给我驱魔。我心里一直OS,去你妹啊,你女朋友那情况,你也打个电话问问啊。
“君哥,静茹最近加班越来越晚,你不担心啊?”我忍不住暗示程东君快打电话。
“没事儿,她有同事住附近,会一起回来,我去小区门口接她就行。”程东君翻着他那本《创造进化论》。
这时,门响了,李静茹拎着打包的烧烤进来了。我心想,也许是我想多了,可能人家就是同事说两句话。可我忽略了一点,住我们这附近的人开马萨拉蒂他是怎么想的?可见跑快了,大脑容易缺氧啊。
李静茹越赚越多,君哥也不错,两个人加总每个月三万多的收入,除了两人各自孝敬家里的两三千和日常开支,每个月至少能存小一万。
李静茹家和我家条件差不多,父母都是东北下岗工人,后来她母亲直接不工作了,她父亲在一个朋友的轴承厂当工人,去掉保险,一个月也就三千多。这是他俩当初惺惺相惜的基础,但这也是他俩后来各奔东西的原因。
那时,他俩手上存的二十多万,在北京别说新房了,二手房的首付都支不起。可就在这很紧绷的经济关系里,大爷病倒了。还是我妈给我打的电话,让我陪君哥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