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陈宝一见是夏桂香在问，忙答道：“少夫人，是大同仁德大药房白大掌柜的二公子白念祖来了。”
夏桂香拉着儿子承志的手，轻盈的走了过来，人还未到跟前，白念祖的鼻子里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胭脂香味。
夏桂香的眼睛不停地闪动着，从白念祖的脸上一直闪到他的身上，最后落到白念祖的腿上。
“听我先生说，是他开车把您撞了，骨头断在何处？要不要紧啊？”
陈宝赶紧解释说：“白公子，这位是我们家的少夫人。”
白念祖本来躺在床上的，见到夏桂香以后，就想坐起身来，被夏桂香拦住了。
“就这么躺着，别起身，你受了伤，没人会责怪你的。”
在夏桂香面前，白念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他说道：“不，少夫人，这不能都怪小宝大哥，当时天色太黑，我担心身后有人追来，慌不择路才被车撞的，主要是我的错。”
夏桂香摆摆手，说：“白公子，你别替他说好话，甭管咋说，是他开车撞了你，就是他的错。以后，你就在这儿好好养伤，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需要什么就吱一声，千万别见外呀！”
白念祖点点头，说：“多谢少夫人关照。”
夏桂香对承志说：“承志，叫叔叔。”
承志有点害羞，望了望白念祖，轻轻地叫了声：“叔叔。”
白念祖答应了一声，摸了摸口袋，半天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承志，说：“惭愧，这次来的匆忙，没有啥礼物送给你，这是我随身佩戴的家传首饰，送给你吧。”
承志刚要伸手去拿，被夏桂香制止了。“承志，不准拿叔叔的东西，这礼物太贵重了，不能给小孩玩，会摔坏的。”
承志听她这么一叫，吓得把手缩了回来，眼泪噙在眼眶里，挣脱了夏桂香的手，跑到张玉莲身边。
张玉莲说：“桂香，轻点声，别吓着孩子了。”
夏桂香笑了笑说：“娘，不碍事，小孩子不能啥事都由着他，这样会惯坏他的。”
张玉莲责怪她道：“就你有理。不管咋说，他只是个孩子，孩子能有啥错？”
夏桂香说：“娘，他已经五岁，也老大不小了，过两年也该上学，咱别再惯着他好吗？好了，娘，不说这个了，好吗？咱们走吧，让白公子好好休息一下。”
张玉莲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心大，对啥都不在乎，孩子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不心疼还心疼谁？承志，就待在奶奶身边，别人不疼你奶奶疼你！”
白念祖虽然只有十六七岁，但长得唇红齿白，白皙的皮肤，浓黑的头发，高高的鼻梁，特别是那双大眼睛很有精神。现在骨头断了，站不起来了，只得躺在床上，疼的时候又不好意思呻吟，邹起眉头的时候，那表情实在让人心生怜悯。夏桂香从见到他那一刻起，眼睛就没离开过白念祖的脸，总想找机会跟他多聊一会。
“这孩子多可怜，骨头断了连着心呐，看了就叫人心痛，孩子，实在忍不住就叫出声来，这里都是自家人，没人笑话你的。”
白念祖感激地说：“少夫人，我不痛，这点伤痛我还忍得住。”
夏桂香夸赞说：“瞧这孩子多懂事啊，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张玉莲也看出来了，她见夏桂香站在白念祖的床前不肯离开，有一句没一句的跟白念祖搭腔，知道夏桂香喜欢跟外人聊天，就想把她支开，就问：“桂香，怎么没见小宝出来，他还在屋里吗？去看看他吃早饭了没有？”
夏桂香没好气的说：“不用看了，他不在屋里，早走了。”
张玉莲听了略略吃了一惊，问道：“他刚回来，床头还没焐热呢，咋又走了？”
夏桂香说：“可不是嘛，我说他两句他就跟我吵起来了，一言不合就离家出走，娘，您倒是说说看，这像个男人吗？”
张玉莲说：“桂香，作为一个女人，就要想办法把自己的男人留住，只有留住了自己的男人，这才叫本事。”
夏桂香反问道：“上海滩到处是花花世界，我能留住他的人，能留住他的心吗？”
张玉莲说：“听你的话好像还有别的意思，你是说你的男人不检点啰？有这么说自己的男人的吗？桂香，不是俺说你，你自己也要多检点一下，一个妇道人家就要像个妇道人家的样子，整天带着孩子走东家窜西家，啥东家长李家短的，尽说一些没影子的事情，这还像个妇道人家吗？”
夏桂香说：“娘，你太偏心了，你儿子整天不归家，你说过他一句没有？都是我不对了，我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嫁到你家以前也是个大家闺秀，断文识字并不比人家差，你不去管管你的儿子，凭啥总埋怨我？”
张玉莲说：“今天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俺娘俩干脆把话挑开了……”
夏桂香说：“挑开就挑开，谁怕谁？”
张玉莲问道：“俺问你，今早上是不是你把小宝气跑的？”
夏桂香说：“哎吆，我要是有这本事就好了，他不气我就谢天谢地了。今天一大早起床就跟我吵架，这不，没说两句就开车走了，你问承志，是不是这样？”
张玉莲赶忙问：“承志，不要怕，跟奶奶说实话，是不是这样？”
承志点点头说：“是的，爹老是欺负娘。”
夏桂香说：“我没有说谎吧？小孩子嘴里说的都是实话。”
张玉莲说：“那你俩吵架又是为了啥呀？你当着人家客人面把话说说清楚！”
夏桂香也不买账，说：“说就说，今天一早他说要出趟远门，我就说你刚回来怎么又要出去？有什么要紧事非得急着出去？他叫我不要多问，他说他们男人在外面是干大事情的，让我们女人少管闲事。你说他在外面沾花惹草的还不许我们女人过问，有这么不讲理的吗？我们女人问问又咋的啦？这件事我跟他没完！”
张玉莲有点不信，说道：“你看你又要瞎说了，小宝他不是这样的人，俺不许你这样说他！”
夏桂香说：“娘，他是你儿子，你偏袒他我也管不着，可他老是这个样子下去，早晚有一天会出事的，不信咱就走着瞧！”
张玉莲气不过，问道：“你是他媳妇，你为啥不管？他要走你就这么让他走啦？”
夏桂香说：“脚长在他的身上，我拦得住他吗？”
张玉莲气得二话不说，虎着脸走了出去。
她刚出门，迎面碰上了杨宝殿。
“都安排好了？”杨宝殿问道，“念祖睡下了吗？”
张玉莲爱搭不理的说：“你自己进去看看去吧，已经有人在照顾他了，这里根本就不需要俺，俺在这里成了多余的了。”
杨宝殿有点奇怪，问道：“是谁在照顾念祖？难道是陈宝？”
张玉莲说：“是你的儿媳妇，她在里面呐。”
杨宝殿说：“她在里面干啥？小宝呢？俺听陈宝说，小宝一早就开车走了，有没有这回事？”
张玉莲说：“你冲俺喊啥呀？有本事你自己进去问吧，他媳妇在里面呢。”
“俺问你呢，玉莲，你今天是咋的啦？跟谁怄气呐？”
张玉莲把心里的气撒都在杨宝殿身上，这会儿总算缓过劲来了，她定了定神，说道：“当家的，你说小宝这小子浑不浑？一大早就开车出去了，也不跟俺吱一声。”
杨宝殿问：“俺问你，知道他去了哪里了吗？”
张玉莲说：“俺哪里会知道？俺起床后他就不在了，也没跟俺说呀。”
夏桂香领着承志从里屋走了出来，看见杨宝殿赶紧招呼：“爹，您回来啦，我知道小宝他去了哪儿？”
杨宝殿急切的问：“快说，他去哪儿啦？”
夏桂香说：“他说他去找他表哥去了。”
杨宝殿听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道：“他表哥？哪个表哥？”
张玉莲说：“他有几个表哥呀？还不是张玉锋？”
杨宝殿问道：“玉锋他有消息啦？糟了，现在到处在跟日本人打仗，他这个时候出去干啥？他不要命啦？”
张玉莲听他这么一说也开始慌张起来，问道：“那咋办呐？老头子，快点出去找找看啦，要想办法把他找回来呀，这杨小宝，出去找玉锋也不打个招呼，就这么自说自话得走了，这不是要俺的命吗？”
杨宝殿说：“你就别抱怨了，平日里老宠着他，要啥给啥，到头来还不是害了他！”
张玉莲被他这么一说，差点哭出声来。她焦急地问道：“现在人已经走了，你说咋办呐？”
杨宝殿说：“咋办？俺去把他找回来呗！先是白浩年在俺眼皮子底下溜走了，现在杨小宝也走了，全乱套了，你说咋办吧？”
张玉莲说：“你是个男人呀，你得拿主意。”
杨宝殿说：“俺决定了，俺现在就去找小宝去，俺去把他找回来。家里的事就交给你了。”
张玉莲说：“不是还有陈宝吗？你把事交给他吧。”
杨宝殿说：“不行，这次陈宝得跟着俺，现在外面的风险太大了，没有个人照应那成？你只要把念祖照应好了，还有承志，把他俩照应好了俺就放心了。”
张玉莲抱怨道：“都是小宝惹得祸，外面兵荒马乱，非得这个时候去找玉峰，俺就不明白，不知道他身上哪根筋搭错了，早不去找晚不去找，非得这个时候去找？当家的，你还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把他找回来，万一他有个好歹，俺也不想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