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白浩年不解地问:“杨掌柜,刚才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卦了?”
杨宝殿说:“俺还以为你用的是啥妙招,原来是用你自己把你哥换出来呀?俺问你,就算你把白大哥换出来了,那你自己能脱得了身吗?日本人就这么笨,能让你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如果把日本人惹急了,你去了不但救不出你哥,反而会自投罗网,这样做得不偿失。”
白浩年说:“杨掌柜,不要把日本鬼子看的那么可怕好不好?他们也不是神仙,真有那么厉害吗?我看呐,他们之所以能够在中国境内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那是因为他们没有遇到真正的抵抗,没碰到真正的对手。淞沪大战咋样?打了整整三个月,死伤那么多人,十九路军打到弹尽粮绝了,这才被日本鬼子占领上海的。还有八路军的平型关战役,八路军的一一九师,还不是打的日本人屁滚尿流?事情没有您说的那么可怕”
杨宝殿说:“看来你还知道的不少哇。”
白浩年洋洋得意的说:“这个自然,我是谁呀?自从卢沟桥事变以后,我是天天看报,时刻关心着战事的进展。其实小鬼子不可怕,怕就怕国人不团结,人家打进来,我们自己人先窝里斗,给小鬼子有机可乘。”
杨宝殿赞道:“白二爷,想不到你看问题还看得很透彻,说的没错,是这个理啊。过去的国民党多好哇,推翻了满清政府,又团结了共产党人进行北伐战争,打倒了反动军阀。俺路遥师兄在的时候,俺干啥都有劲。可是后来国民党开始屠杀共产党了,小日本看到机会来了,就乘机寻找借口,在卢沟桥上打开了缺口,开始对我们国家进行大规模侵犯。”
白浩年叹了口气说:“唉,国民党早已不是过去的国民党了,当官的如果只知道自己升官发财,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他就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我呢,虽说也同情共产党,但我绝不选边站,我这个人没信仰,什么党不党的,我都不参加,杨掌柜,你说呢?”
杨宝殿点头说:“俺是个生意人,俺只知道做生意,攒钱养活一家子就够了,当时路遥让俺也参加他们的那个党,俺没答应。”
白浩年说:“所以我已经考虑好了,我这个人虽说不学无术,是个无赖,活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多大价值了,顶多是贱命一条,还浪费粮食。但是我有一个优点,因为我跟我哥是双胞胎兄弟,站在一起外人根本分辨不出来,不用化装就能把我大哥替换出来。我大哥就不一样了,他是我们白家的顶梁柱,是我白家们大同仁德大药房的大掌柜,他千万不能出事,如果真的能把我大哥换出来那就谢天谢地了。”
杨宝殿说:“浩年,俺不准你这么说,你们两个都不能有事!不错,过去你是走了一段弯路,你现在不是已经开始学好了吗?你跟着德兴叔学医,俺相信不久以后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可塑之才的,十年前你哥离开上海的时候再三嘱咐过俺,让俺照顾好你,别让你在离开这个地方,俺已经答应了你哥,如果你走了,再有个三长两短的,俺不是失信了吗?俺以后见到你哥怎么跟他交代?”
白浩年说:“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无关,请你不要拦住我,让我走吧。”
杨宝殿张开双臂,立在门前大声说:“你以为这是儿戏?俺说了,你不能走!”
白浩年只得又坐了下来。
这个时候陈宝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对杨宝殿说:“老爷,不好了,少爷天不亮就开车走了。”
杨宝殿一惊,问道:“他不是去严老板那儿取货了吗?这一次又去哪儿啦?”
陈宝说:“货已经取回来了,是俺跟他一起去的。这一次他也没说去哪儿,啥也没说,开着车就走了,俺拦也拦不住。”
杨宝殿问道:“这混小子,尽给俺惹事,从上学的时候开始,一直没有消停过。这几年俺把他安排在药铺,让他负责采购的事情,好让他把心收一收,刚好了些时候,这老毛病又犯了!陈宝,你老实告诉俺,这几天他都去过什么地方?”
陈宝吞吞吐吐地说:“俺不敢说,少爷他不让俺说。”
杨宝殿吼道:“混账东西,他不让你说你就不说啦?你把俺放在眼里吗?”
陈宝鼓足勇气说:“少爷他去了几次书店,给书店老板送药。”
杨宝殿问:“他去送什么药?是不是书店老板病了?他得的是什么病?确诊了吗?真是全乱套了,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就让病人到这里来,让医生给他好好诊一诊,哪能这么随随便便的给人送药?”
陈宝说:“老爷,他把药整箱整箱的送给人家,也没收人家的钱,俺不知道要他们想把药送到哪里去。俺怕老爷担心,想问少爷,可少爷不肯说。”
杨宝殿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他隐隐觉得小宝在外面偷偷地从事一项秘密工作,他究竟在干什么他无从得知。可现在外面的形势如此严峻,日本人占领了上海,为了建立抗战统一战线,国民党表面上虽说跟共产党合作,但骨子里还是想消灭共产党的。这小子不管参加哪个党,他都不会同意。他心急如焚,匆匆忙忙朝屋外走去,边走边埋怨道:“乱套了,真是全乱了,这小子,等他回来看俺怎么收拾他!”
天还没亮,天上乌云密布,门外一片漆黑,街面上冷冷清清,哪里还有车的影子?
一阵劲风吹过,一场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不好”,杨宝殿心里猛地一颤,隐隐感到不妙,他赶紧又回到了诊所。
果然不出所料,整个诊所只剩下白念祖一个人,白浩年已不知了去向。
“念祖,你实话告诉俺,你叔叔是不是走了?”
白念祖不知所措的点点头,说:“是的,您刚出门,他就跳窗走了,他不让我喊。”
杨宝殿顿足道:“这下糟了,要出事了,要出大事了!”
白念祖央求道:“杨叔叔,您别怪他,他想去救我父亲和我兄长,心中焦虑才出此下策,您不要责怪他。”
杨宝殿叹了口气说:“唉,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他要去救你父亲和你大哥,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俺怎么会责怪他呢?不过他这一去能不能回来俺就说不准了,这会儿俺这眼皮子直跳,此去吉凶难卜,俺看是凶多吉少啊!还有你那个不争气的小宝哥哥,开车竟然把你撞了,也不来看你一眼,好像整个事情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天不亮就开车走了,也不打个招呼,这么急出去干啥,不声不响的就这么走了?俺怎么养了个这么不懂事的混球?”
白念祖说:“杨叔叔,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小宝哥哥,天太黑,是我自己没看清楚不小心撞上去的。”
杨宝殿说:“都二十六岁做爹的人了,干啥都这么冒冒失失的,啥时候能成人形啊?唉,今天怎么事情都赶到一块去了?这世道这样下去不是都乱套了吗?彻底的乱了!”
白念祖见他一个劲的埋怨,便说:“杨叔叔,您别再说了,但愿我的浩年叔叔能救出家父跟立志大哥,那就谢天谢地了。”
杨宝殿说:“是啊,俺只能在这儿祈祷你的浩年叔叔马到成功,其他的啥也干不了。陈宝,你过来一下!”
陈宝闻声匆匆忙忙赶来,问道:“老爷,啥事?”
杨宝殿说:“这天马上就要亮了,天一亮就会有病人来看病。你去外边叫辆人力车,把念祖送到家里去,你跟太太说,让他买只老母鸡炖汤给念祖喝,还有,把俺平时睡的那张床收拾一下给念祖睡,他的膝盖骨断了,需要躺在床上好好养伤。”
陈宝说:“知道了,老爷。”
杨宝殿说:“碰到桂香千万不要跟她说小宝出门的事情,她的心思重,省得她知道以后为小宝担忧。”
陈宝说:“少夫人要是问起呢?俺怎么跟她说?”
杨宝殿训斥道:“你就不会动动脑子?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嘛。”
陈宝说:“老爷,俺晓得怎么跟少夫人说了,俺就说少爷他在老爷这儿办事呢。可是……”
杨宝殿问:“可是啥?你说。”
陈宝说:“少夫人一向聪明伶俐,一般的谎言是瞒不过她的,俺就怕她追问下来穿帮,那样就不好玩了。”
杨宝殿说:“陈宝,你跟了俺这么多年了,俺知道你是个老实人,要说斗心眼,你谁都斗不过。这样吧,你干脆跟她说实话,她要是气不过,就让她以后自己去找小宝去,谁让小宝是她的男人呢?”
陈宝说:“老爷,那俺去了。”不一会儿,他果真叫了一辆人力车,他让人力车先停在门外,自己走了回来。他径直走到白念祖跟前,二话不说,一把抱起白念祖就往外走。“老爷,俺回去了,您自己保重。”
杨宝殿挥挥手说:“你走吧,俺这里没事。”
陈宝跟着人力车一路护送着白念祖来到杨宝殿家门前。他付了车钱以后,就把白念祖背在自己的背上,上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屋里传出了张玉莲的声音:“谁呀?”
陈宝说:“太太,是俺,陈宝。”
张玉莲打开房门,见陈宝背着白念祖,急忙闪过身子,把陈宝让进屋来。“陈宝,先把他放在床上吧,动作轻一点,小伙子,还疼吗?”
白念祖说:“医生给我上了一种黑膏药,这种膏药真灵,现在已经不感到疼了。”
张玉莲说:“这叫黑玉断续膏,是专门治疗跌打损伤的膏药,很管用的。以后你就躺在这张床上吧,这张床本来是俺丈夫睡的,现在只好委屈你了。小伙子,叫啥名字?”
白念祖说:“回太太话,我叫白念祖。”
张玉莲问:“俺听小宝说,你是白大年白大掌柜的二公子,是吗?”
白念祖点点头说:“正是。”
张玉莲又问:“二公子,来过上海吗?”
白念祖说:“没有,从来没有来过。”
他们正说着话,一个二十四五岁样子的漂亮女子,手里还搀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走了过来。
“陈宝阿叔,家里来客人啦?是什么人来啦?让我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