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杨书珍把屋门打开,他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说道:“不必了,俺就在这儿,有什么话你就在这儿说吧。”
杨保康说:“七叔,俺知道宝殿在您屋里,您能不能让俺进屋去,俺跟俺堂兄有十几年未见面了,俺想跟他说几句,有些话想当面向他讨教。”
杨书珍把脸一板,说道“不行,俺不相信你!”
杨保康未曾说话,尹长根先开了口:“你这个老家伙,你以为你是谁呀?别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杨书珍朝他瞪了一眼,挖苦他说:“俺是谁你管的着吗?俺年轻那会儿谁敢在俺面前说话?连放个屁都不敢,俺更不会狗仗人势了!”
尹长根被他的话呛得说不出话来,手指着他说:“你……”
杨保康忍不住对尹长根喝道:“尹长根,不要放肆,俺不让你出来,你偏说你会开车,这段路你熟,早知道这样俺就不让你出来了,俺让你开口了吗?俺告诉过你,这是俺七叔,谁都不可以对他这么说话的!七叔,现在俺可以进屋了吗?”
杨书珍说:“人可以进去,狗留下。”说着狠狠地瞪了尹长根一眼,自己先进了屋。
杨保康紧跟着杨书珍进了屋,尹长根刚要进屋,被旺财拦在门外。
“俺老爷说了,狗不能进屋!”
尹长根无奈,又不敢嘟囔,撅着个嘴,背着那把长枪守候在屋子外面。
杨保康进屋以后先朝屋子里扫了一眼,脸上堆满笑容,说道:“今日真是来着了,几位都在啊。”
杨宝殿见他进来,便站起身来,朝他点点头,说道:“俺闻门外有汽车喇叭声,不知是谁来此,原来是保康老弟,看来是混的不错啊。多年不见,不知现在哪儿掌印?”
杨保康拱了拱手,说道:“哪里哪里,不才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哪里比得上宝殿大哥?听说大哥在上海开了家药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真的是可喜可贺呀!”
杨宝殿说:“小药铺一个,混混日子而已。”
杨保康看了白念祖一眼,问道:“张老大俺认识,这位后生是……”
杨宝殿说:“俺来介绍一下,他是俺白大哥的二公子,叫白念祖。”
白念祖叫了声:“杨叔叔好。”
杨保康说:“俺想起来了,就是山西大同的那位白大年白大掌柜,他现在可好?”
杨宝殿还未答话,被杨书珍抢先说道:“不好,他被日本鬼子害惨了。”
杨宝殿说:“白大哥的大公子被日本人绑架了,他的二公子逃到俺那里,俺让他来乡下七叔这里避些日子,不管咋说乡下要比城里清净很多,就想在这里把伤养好。”
杨保康看了看白念祖,说道:“俺看这孩子蛮可怜的,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把自己的腿摔断了。不过你放心,俺是这个县的县长,杨家沟是俺于县的管辖范围,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俺会照顾你的。”
杨书珍瞥了杨保康一眼,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当了个县长是不假,可那个县长是日本人让他当的,那是个为日本人办事的县长,用俺老百姓的话说,就是个汉奸狗腿子,有什么可夸耀的?俺祖宗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杨保康说:“七叔,今天宝殿哥在这儿,俺不跟你计较。”
杨书珍问道:“怎么?你还敢把俺吃了?你把俺的粮食都抢了去孝敬日本人了,你还敢说不跟俺计较?”
杨保康说:“日本人要征粮,俺有啥办法?俺在柳市镇开的米店粮食全部都被日本人征收了,俺找谁要去?这年头只要把命保住就谢天谢地了。”
七婶在一旁战战兢兢地说:“你们都少说两句,一家人别闹得脸红脖子粗的,让别人听去了都不好。县长大人,请坐下说话,别听俺老头子的,粮食没了,他那是给气的。您坐着,俺给您沏茶去。”
杨保康一摆手说:“七婶,别忙,俺就是来看看故人的,说几句话就走,不用切茶。”
杨书珍没好气的说:“俺家里没有好茶叶,不待见!”
杨保康说:“七叔,您这么说就折煞人了,俺说过了,俺不是来喝茶的,俺是来拜访故人的。既然这样,七婶,那就来一杯吧,俺不讲究。”
杨书珍喝道:“不准倒,俺家没茶!”
杨保康说:“七叔,这就是您的不对了,俺来到您家,不管以前俺做过啥对不住您的事情,俺来到您家就是客,难道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
杨书珍说:“对待假洋鬼子,俺就是这个态度!”
杨保康问道:“说话客气点,你说谁是假洋鬼子?”
杨书珍用手指着他的鼻子说:“俺说的就是你。咋的?你爹他满嘴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比起你爹,你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管咋说,你爹还没有无耻到当汉奸的地步,你走吧,俺家不欢迎你!”
杨保康气得站在那儿半天缓不过起来,好半天才说:“老东西,你敢这样骂俺,你是不是活腻了?你以为你是这个村的族长就了不起了,俺还是这个县的县长呢,俺是你们的县太爷!俺还管不了你了是吗?好,你等着,看俺怎么来收拾你这个灰孙子!”
杨书珍怒气冲冲的举起拐杖朝杨保康抽了过去,被杨保康一个闪身躲过。杨书珍一拐杖扑空,抡起拐杖还要打第二下,被七婶从他身后一把抱住,紧紧地拼了命的把他抱住,不让他再动弹。
杨保康脱身跑出门外,他指着杨书珍骂道:“给你脸你不要是不是?大家都看到了,是他不义在先,那就别怪俺不仁,到时候不要说俺杨保康是个六亲不认的人,这是你自找的!”
旺财见他们真打起来了,他怕杨书珍吃亏,赶紧跑回屋里拿出一杆枪来。
杨宝殿怕他们把事情闹大,拼命把旺财拦住,把枪从他手里夺了下来。
此时杨书珍好不容易挣脱了七婶,举起拐杖从屋里冲了出。杨保康见势不妙,也顾不得叫上尹长根了,直接上了汽车,把车门关了起来,躲进了汽车里。
这边,杨宝殿和张云霄两个人合力将杨书珍拉住,怕他把事情闹大不好收拾,不让他再冲上前去。
尹长根见事态有变,也顾不得说什么,抱着枪就往车里跑,好不容易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也不敢问什么,发动了汽车,离开了杨家沟。
杨宝殿好不容易把杨书珍拉回屋里,他说:“七叔,您不该跟他置那么大气的,对这种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杨书珍余气未消,问道:“他还算是个人吗?从他当上汉奸那刻起,他就已经不是个人了!”
张云霄劝道:“七爷,您消消气,这种人犯不着跟他置气,气伤了身子可犯不着。”
杨书珍说:“你们不用劝俺,其实道理俺都懂,可只要一看到他那个奴才样子,俺忍不住就要发脾气,你说他是个人吗?活脱就是日本人的一条狗!”
七婶好不容易缓过劲来,见大家都在劝杨书珍,她也乘机说两句:“老爷,平时俺说你几句,你哪里听得进去?今天大伙儿都看到了吧,这个倔老头,俗话说,祸从口出,老头子,你闯祸了你知道不?”
杨书珍根本不理她,他满不在乎地说:“你这个婆姨,你吓唬谁呢?他有这个胆子吗?俺是看着这小子长大的,他就是个怂货,仗着日本人给他撑腰,才有了这个胆,俺才不怕他唻!”
杨宝殿说:“七叔,您可不能大意,保康他阴得很,跟他爹一个模样,嘴上说一套,心里想的是另一套,当心他跟您来阴的。”
杨书珍说:“俺担心的也是这个。当年他爹为了独吞那批宝藏,设了多少陷阱,他拿俺当枪使,俺竟浑然不知,帮他做了多少坏事?现在想起来都有些后怕。这小子看来比他爹更加阴险,如果光听他嘴上说的,你被他哄死了都不知道,还要感谢他呢。”
杨宝殿提醒他说:“七叔,以后您要当心点,尤其是对他这样的人,更得提防着点。”
杨书珍说:“这个自然。宝殿呐,俺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桥没走过?什么事情没经历过?说句不好听的,俺吃的盐比他吃的饭还多,俺怕谁?跟俺斗没那么容易!”
七婶说:“说你胖你倒喘气来了,老头子,俺不跟他斗了好不好?人家有日本人撑腰,俺胳膊拧不过大腿,俺斗不过人家的,你就服一次软行不行?算俺求你了行吗?”
杨书珍倔强地说:“你那是妇人之见,俺说了,不行!”
七婶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说:“俺是妇道人家,俺当然是妇人之见啦。你是个爷们,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她走进里屋,再也不出来了。
杨宝殿有点担心,他问道:“七叔,保康他不直接跟您斗,他会不会拿孩子开刀?”
杨书珍说:“你指的是白二公子吗?不会。俺想他再坏,也不至于这么卑鄙下流吧?”
杨宝殿说:“七叔,俺是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对这种卑鄙小人你不得不防。”
杨书珍说:“宝殿,白二公子在俺这里你尽管放心,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