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从杨书珍家的院子看得出这几年他的家境在不断地败落,院子门前已没有了往日的气派,只有一垛干柴在支撑这门面。杨宝殿见此情形心里有些凄凉,他现在后悔了,后悔把白念祖带到乡下来,这不给七叔添麻烦吗?可是不管怎么说,既来之则安之,已经来了,就不要想那么多了。
他扯起嗓子朝着屋子里喊了起来:“七叔、七婶,开门来,宝殿从上海来看您们来了!”
过了好一阵子,屋门打开了,从屋子里走出一个人来,冲着院子外面喊道:“谁呀?俺没听清楚,好像是宝殿少爷来了?”
杨宝殿说:“旺财哥,是俺呀,俺是宝殿,快把院门打开,俺看俺七叔和七婶来了,老人家身体可好?”
旺财把院门打开,看了杨宝殿一眼,说道:“好好,身体硬朗着呢。”
杨宝殿这才看清楚,旺财穿了一件打补丁的蓝布褂,头上已经出现了白发。他心里一酸,说道:“旺财哥,你也老了。”
旺财说:“五十出头的人了,能不老吗?快进屋吧。张老大,别愣着了,你又不是外人,把马拴好了就进屋。哎,这位后生是谁?这么眼生,俺不认识。”
杨宝殿说:“旺财哥,他叫白念祖,是白大掌柜家的二公子。”
旺财上上下下的把白念祖打量了一遍,点头说:“看上去是有点白大掌柜的影子,哎吆,小子,这腿咋的啦?在哪儿摔的?”
杨宝殿说:“念祖,快叫旺财伯伯。”
白念祖轻轻地叫了一声“伯伯”,便不吱声了。
旺财说:“这孩子还害羞呢。少爷,老爷还不知道你们来呢,他知道你们来了不定怎么高兴。你们在此稍等片刻,待俺先进去通报一声。”说着他先进了屋。
他刚进去不一会儿,屋子里就传出杨书珍的声音:“宝殿呐,是宝殿侄儿吗?稍等一会儿,待老夫亲自出来迎接!”他的话音刚落,一根拐杖已经出现在门口,杨书珍快步走出门外,说道,“宝殿侄儿,你想死老夫了!”
杨宝殿快步上前,一把扶着杨书珍的胳膊,将他搀扶进屋。
“七叔,您的腿脚不便,怎么可以亲自出门迎接俺?这不折杀死俺了吗?”
杨书珍说:“不碍事,俺走得动,你来了俺就高兴。”
杨宝殿进了屋子叫了起来:“俺七婶呢?七婶,宝殿看您来了!”
七婶从里屋出来,见到杨宝殿,高兴地直抹眼泪,说:“你瞅俺就这点出息,看见你来了就知道掉眼泪。宝殿,你快坐,你们两个也坐下,俺去给你们切壶茶,一会儿就中。”
旺财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的手里端了一个茶盘,茶盘上放着一个茶壶配了五个茶杯,他说:“茶俺已经切好了,太太,您也坐下,俺给你们沏茶。”
杨宝殿指着白念祖说:“七叔,俺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白大掌柜的二公子白念祖。念祖,这就是俺常跟你说的七爷爷。”
白念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跪在地上向杨书珍磕了一个头,叫了声:“七爷爷好!”
杨书珍忙起身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再把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频频点头说:“这孩子长得这么秀气,白大掌柜真是有福之人啊!”
杨宝殿说:“七叔,话是这么说的,可天有不测风雨,就在半个月前,他家突然发生了变故,他家的大公子被日本人绑架了!”
杨书珍闻言大吃一惊,问道:“是白大掌柜得罪了日本人?”
杨宝殿叹了口气说:“唉,此话说来长矣,祸起萧墙的是他家的一本家传医药秘籍,念祖,你把事情的经过给你七爷爷叙说一遍。”
白念祖答应道:“是,杨叔叔。”于是他把多少年前日本人佐佐木到他家做客,无意之中看到了那本秘籍,并且发现了秘籍中的秘密。于是他在我爹不知情的情况下把那本秘籍偷走了。
杨宝殿补充说:“原来这个佐佐木是日本黑龙会的人,他发现了这本秘籍中藏有藏宝图,就欣喜若狂,把这本秘籍偷了回去。回去以后他经过仔细研究,发觉秘籍里面只有半张藏宝图,根据这半张藏宝图根本找不到宝藏的位置。于是他就策划了一次行动,绑架了白大年的大公子,作为交换条件,就是让白大年交出另外半张藏宝图,他们才肯放了白大公子。”
杨书珍一拍桌子,喝道:“这小日本也太狂了,好像别人家的东西都是他们的,真是岂有此理?宝殿,你打算咋办?有用得上你七叔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
杨宝殿说:“七叔,俺这次来就是有一事要求助您的。”
杨书珍问道:“啥事啊?快说!”
杨宝殿说:“俺想把念祖留在您这儿住些日子,等到那边的事情有了点眉目,俺再把念祖接回去。”
杨书珍说:“这算什么事啊?就这点?”
杨宝殿说:“白大哥把他儿子托付给俺,俺不想让他出现任何意外,俺思来想去还是把他交给您最安全,所以俺就把他送到您这里来了。”
杨书珍说:“宝殿,白搭掌柜的事就是俺的事,你放心,只要有俺一口吃的,俺不会饿着他。谁要是敢欺负他,俺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护着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人的欺负。只是念祖在家吃的是山珍海味,俺这里只有粗茶淡饭,不知道他能否吃得惯?”
杨宝殿说:“七叔,瞧您说的,现在日本鬼子侵占我大半个中国,老百姓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有口吃的就不错了,那里还讲究什么口味?”
杨书珍气愤的说:“祖国山河破碎,人民民不聊生,这都是小鬼子闹的!唉,甲午战争以后,我们的国家就没有太平过,国家不强盛就被人欺负,人家外国人联合起来欺负你,明目张胆的抢夺你的财富,你有什么办法?”
杨宝殿问道:“七叔,今年地里的收成咋样?”
杨书珍摇了摇头,说道:“收成好又有何用?收上来的粮食都喂了狗了。”
旺财说:“少爷,一提起粮食老爷就来气,打下来的粮食都被日本人抢走了,剩下的也不多了,这狗日的!”
杨宝殿问:“就没有想想办法?藏点起来?”
旺财说:“办法是想了,少爷,你是知道俺村里的祠堂的,那里面有个地下室,能藏不少粮食,俺把粮食藏在祠堂里的地下室里了,谁知被杨保康那狗日的知道了,他帮鬼子征粮,他带人把祠堂里的粮食都抢走了,村里人没有一个不恨他的。”
杨书珍说:“家门不幸啊,出了个不肖之子!”
杨宝殿不解的问:“杨保康?就是五叔家的二小子?他不是在柳树镇开米铺的吗?”
杨书珍说:“不错,就是他,现在不开米铺了,当上了于县的县长,给日本人当狗使唤呢!”
杨宝殿说:“这也难怪,他对俺村里的事情知根知底,这祠堂里的地窖瞒不过他。”
杨书珍说:“俺五哥已经够阴了吧?这小子比他爹更阴、更狠,俺祖宗的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杨宝殿问:“七叔,您是他叔啊,他也这么对您?”
旺财说:“他有日本人给他撑腰,村里人谁都拿他没办法。”
杨书珍咬牙说:“他数典忘祖,就是日本人的一条狗,俺杨家没有这样的子孙!”
七婶一向担惊受怕,她提醒杨书珍说:“老爷,你就不能轻点,隔墙有耳,当心被他听到。”
杨书珍数落她说:“就你那胆子,比针尖还小,听见又能把俺咋的?他爹在世的时候都不能把俺咋的,就凭他?”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响起了汽车喇叭声,一会儿功夫,就听到有人在砸院子的门。
“杨书珍,快开门,杨县长看你来了!”
七婶听到门外的喊声,吓得浑身簌簌发抖,轻声说:“老爷,俺说啥来着?这就叫怕啥来啥,这个人俺知道他,他是保康的随从,叫尹长根,可凶了,一定是他开着车把杨保康送来的,老爷,现在咋办?”
杨书珍说:“俺怕啥?俺还能怕他?他来这里干啥?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好事!”
旺财问道:“老爷,要不要开门?”
杨书珍说:“开,为啥不开?俺没做亏心事,怕啥?”
旺财走出去,打开了院门,说道:“原来是杨县长啊,杨县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杨保康把他的那个随从拉开,说道:“旺财,麻烦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杨保康想见七叔一面。”
旺财说:“杨县长,请您稍等片刻,旺财进去通报一声。”
过了一会儿,旺财走了出来,对杨保康说:“对不起杨县长,俺们老爷说他身体不适,不见客。”
尹长根一听,马上拉下脸来,把背在肩上的那杆枪举了起来,喝道:“什么臭老爷,竟然这么大架子,连我们杨县长都不见,等俺拿枪把他从屋里赶出来,他就老实了!”
杨保康骂道:“混账东西,你算老几?那是俺七叔,连俺在他老人家面前都不敢大声吆喝,你小子不想活啦?”
他这一骂,把尹长根骂的缩了回去,退在一边不再吱声。
屋里传出杨书珍的声音:“是保康侄儿吗?找俺有事吗?”
杨保康说:“七叔,听说宝殿兄从上海来您这里了,俺想见他一面。”
杨书珍说:“没有的事情,这是谁在无凭无据的瞎说?根本没有的事情!”
杨保康说:“七叔,别打马虎眼了,有人在县城看见他了,是俺手下的人。俺没别的意思,俺只是想见他一面,别无他意。”
杨书珍问道:“俺要是不开门呢?”
杨保康说:“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俺只能叫人硬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