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火车到了徐州停下了,杨宝殿和白念祖下了车,他们要在徐州站台换乘别的列车。他俩刚走出站台,准备走进售票大厅,就听见身后有人叫道:“两位请留步,老夫有话要跟你们说。”
杨宝殿停住脚步,转身见是俞植尔在叫他,就放下心来。他问道:“老伯找我们有事吗?”
俞植尔他俩跟前,对杨宝殿说:“刚才我跟在那三个人身后,看见他们鬼鬼祟祟的偷偷商量着什么事情,老夫就像问一声,你是不是跟他们结下了梁子?”
杨宝殿说:“老伯,俺跟您说实话,俺根本不认识他们,俺不清楚白跟他们哪来的仇恨?”
俞植尔说:“老夫有一事不解,既然你俩跟他们没有过节,他们为何要跟你们过不去呢?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有点怪吗?老夫多一句嘴,还想问一句,你们这是要去哪?”
杨宝殿说:“俺回于县老家。”
俞植尔说:“这么说他们还是跟你俩还是顺路,刚才我问过了,他们也是去山西的,这下你们可得小心了,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有些事不得不防啊!”
杨宝殿拱了拱手,说道:“多谢老伯提醒,敢问老伯去向何方?”
俞植尔说:“本来老夫就在此下车的,今天既然遇上这档子事了,老夫索性舍命陪君子,再送你们一程,确保你俩安全无虞,老夫再作打算,你看如何?”
杨宝殿听了他的话,心中不觉一股热血涌动。他说:“老伯,刚才在火车上多蒙老伯仗义出手,才为杨某解了围,要不然还不知道是什么后果呢?杨某不胜感谢!”
俞植尔指着白念祖问道:“这位想必就是白二公子了,我想知道刚才那几个人为何要绑架你?难道你身上有他们要的东西?”
白念祖刚要说话,杨宝殿抢着说:“俞老前辈,此事一言难尽,待以后有机会俺慢慢跟您解释。俺们虽然跟他们上的是同一列火车,可他们去的是大同,俺们去的是于县,不是一条路,到时候俺先下车。”
俞植尔想了想,说:“杨壮士,这么说来我跟你一起去于县就失去意义了,那老夫还是去大同吧,总之,只要不跟他们走到一块你们就打不起来,只要你们打不起来,就没有我的事了,杨壮士,你说是不是?”
杨宝殿说:“只要俞老前辈不嫌弃,跟我们一起下乡也无妨,只是乡下的日子苦,没那么多乐趣,生活非常单调,要委屈您了。”
俞植尔摇摇头说:“杨壮士,你误会老夫的意思了,老夫只是看不得有人仗势欺人,出来主持一下公道而已,别无他意。只是这一路上你们跟他们同行,虽有老夫在你们身边,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倘如老夫不在,他们又要来寻找麻烦怎么办?老夫的意思是,待你们到了地方下了车,你们同他们各行其道,老夫的使命也就完成了,杨壮士,你看如何?”
杨宝殿充满感激之情,说道:“杨某今生得遇老前辈,真是杨某修来的福分,杨某在此谢过,多谢老前辈的大恩大德,杨某此生没齿不忘!”
白念祖突然说道:“多谢老丈出手相助,白某感谢不尽,就此谢过!”说完他也学着杨宝殿的样子向俞植尔拱了拱手。
俞植尔惊喜的望着白念祖,说道:“孩子,你一直不说话,老夫以为你是个哑巴,原来你会说话呀!”
白念祖说:“一路上我很少说话,并不是我不会说话,一则是因为没有我感兴趣的话题,二则是因为言多必失、祸从口出。我还知道很多人都想得到我,这其中的缘由我不想多说,这就是我不说话的原因。”
俞植尔说:“原来你不仅会说话,而且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逻辑性还很强。只是老夫不明白,你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孩,身上哪有这么多故事?”
杨宝殿拉着白念祖说:“俞老前辈,非常抱歉,俺要去赶火车了,如果有缘,俺们再续前缘,俺会把这一切原原本本都告诉您的,告辞!”
俞植尔见他这么一说,知道不能勉强,只得挥了挥手,动情的说道:“杨壮士,白二公子,老夫心里虽有点不舍,但老夫断不能耽误了你们返乡的路程,所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如以后有缘再相见,就此告辞了!”他站在原地一直没动,目送着杨宝殿和白念祖两个人走进车站售票大厅。他并没有马上离开火车站,而是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火车到了于县,这一路还算顺利,并没有遇到麻烦。杨宝殿和白念祖就在此下车,出了车站,雇了一辆人力车,直奔柳树镇而去。到了柳树镇,他们先来到张老大张云霄的诊所,让张云霄套了一辆马车,杨宝殿亲自赶车,直奔杨家沟而去。
“老大,”杨宝殿边赶马车边说,“这就是俺盟兄白大年的二公子白念祖,他的腿骨断了,俺这次把他送到俺七叔这里来养伤,等他伤养好了,俺再把他接回去。”
张云霄从上至下的把白念祖打量了一番,赞道:“这小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浓眉大眼俊着呢,多大啦?”
白念祖说:“回伯伯的话,我今年一十有五了。”
张云霄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了,俺那个混账小子也不知道来封信,他娘成天在家叨咕,真烦死人了!”
杨宝殿问道:“是不是看见白家二公子,就想起自家儿子了?”
张云霄说:“可不是嘛,他像白公子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外国读书呢,他说他以后想当医生,可当了医生又咋样?还不是见不着?”
杨宝殿安慰他,说:“老大,别着急,现在不是在打仗吗?听说他在野战医院,医院里伤员多,他是外科医生,一时走不开的。”
张云霄说:“俺不是说他,俺不怪他,他在医院当领导,俺知道他工作忙,医院里离不开他。”
杨宝殿说:“都是一个样,俺小宝这一次出门半个多月了,至今杳无音讯,也不知道往家里写信,害的你妹子成天跟俺抱怨,俺都快被他逼疯了。”
张云霄吃了一惊,问道:“他这是去了哪里呀?咋去了这么长时间呢?”
杨宝殿说:“俺盟兄白大年家出事了,他的大公子白立志被人绑架了,他这次是去大同打听大公子的消息的。”
张云霄问:“就他一个人去的?他去了这么远的路你也放心?”
杨宝殿说:“不放心又能咋样?俺年轻的时候不也是这么闯过来的?”
张云霄叹了口气说:“唉,娃子大了不由娘,看来他们都不是省油的灯啊!知道是什么人绑架了白大公子吗?”
白念祖说:“知道,是日本黑龙会的人。”
张云霄又问:“他们为何要绑架你大哥呢?”
白念祖说:“是为了一张图。”
张云霄好奇地问:“是什么图这么重要?”
白念祖说:“藏宝图。”
张云霄苦笑了一下,说道:“又是藏宝图,十几年前为了杨家沟的宝藏,你争我夺的,死了多少人?现在又来了,这一次又换了日本人。哎,俺说钱这个东西就是害人精,是个祸水,在金钱面前有多少英雄尽折腰?多少人不能把持住自己,结果连性命都丢了。”
杨宝殿说:“话不能这么说吧,俺认识的这几个兄弟都是讲义气之人,他们在白花花的银子面前不为所动,白大哥就是这样的人。”
张云霄笑道:“你们几个都是如此,臭味相投,宁可穷也不贪,俺做不到。”
杨宝殿问道:“这条路俺过去走过不知多少次了,还是老样子,不能跑汽车,只能跑马车。”
张云霄挖苦说:“杨老板,你在上海赚了大钱,你咋不出点钱来修一修这条路呢?这是为俺家乡做积德的事,也是为你祖宗做积德的事情,你要好好考虑考虑。”
杨宝殿问:“你为啥不出钱?假如你肯出钱修路,俺没二话,俺肯定会出钱的。”
张云霄说:“你看看,俺就是这么一说,你不肯出钱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把俺拉下水呢?”
杨宝殿说:“这是你自己说的,这是好事呀。”他看了看那匹马,问道,“老大,这马还是俺离开时的那匹吗?怎么毛色有点不对呀?”
张云霄说:“你把眼睛瞪大看看,这一匹是俺花钱买的,花了俺白花花五十块大洋呢!”
杨宝殿说:“这么说来,俺那匹宝马已经死了?张老大,你要给俺说清楚,它是咋死的?”
张云霄说:“咋死的?老死的呗,难道马也有长生不老的?真是的!”
杨宝殿沉默起来,他不想让马车快跑起来,只是轻轻地甩动一下马鞭,让马车沿着这条路慢慢的往前走。三个人都不说话,一路上静的出奇,只听见有节奏马蹄声。
倒是杨宝殿先打破了沉默,他说:“老大,现在生意好不好做?”
张云霄说:“现在不比从前了,自从日本鬼子来了以后,烧抢掠夺,老百姓过日子担惊受怕的,有了一点病也不敢来诊所看了,生意不好做啊。”
杨宝殿说:“上海药铺的生意也是如此,不好做。”
张云霄说:“你知道吗?你五叔家的那个二小子现在在为日本人办事,当上了于县的县长了。”
杨宝殿问:“你说的是杨保康吗?俺们杨家人从来不出卖自己的祖宗,他这是为虎作伥,给俺们杨家人丢脸!”
张云霄说:“这小子阴险得很,你以后遇到他要小心了。”
杨宝殿自信的说:“俺碰到他小心就是了。”
张云霄说:“马上就要到了,你看,这是广德祠堂,你还记得吗?”
杨宝殿说:“这是供俺祖宗牌位的地方,咋不记得?”
张云霄说:“宝殿,要不俺下车,先去跟你七叔通报一声?”
杨宝殿说:“不必了,马上就要到了,俺准备给俺七叔一个惊喜呢。”
到了杨书珍家院子跟前,杨宝殿把马车停下,下了马车,把缰绳递给张云霄,又把白念祖扶下马车,就朝杨书珍家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