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南雄略一思索,便推断董翳和胡无敬可能有些骑虎难下。扶苏自从接了督粮重任,每日必到南山书院中找几位先生,离开咸阳时更是带走了他们二人,由此可见,扶苏对他们十分重视。
只是眼下的状况,督粮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二人既然是扶苏亲自请去的,应当为他排忧解难,结果却未能如愿,这次事有不成,只怕二人的官运就会从此断了。
董翳为人不错,对楚南雄也照顾有加,倘若眼睁睁的看着他官途阻断,只怕有些于心不忍。他暗暗叹了口气,问司马欣道:“董先生现在何处?”
“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有工夫管他?”
楚南雄笑了起来,看向尉缭,听尉缭说起“似乎去拜访杨老将军了。”他便能够听出些端倪。正要说这个事情,却又听司马欣喃喃自语道:
“老夫年岁渐高,做到博士官已然到了尽头。好在世子殿下对老夫颇为信任,你不如和我一起去世子府中赔罪,殿下看在老夫面子上,或许能从轻发落。此事宜快不宜缓,倘若宫中下来旨意,那不管怎么说都已经迟了!”
楚南雄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老头,还当真是可爱。不过心里也随之一暖,司马欣能为他做到这个份上,足可见其心意。
也算是十分难得了,楚南雄也不想让他白白担心下去,就劝慰道:“书坊真没什么事,倒是董先生,似乎遇到了些麻烦。”
正要详细说明,月儿跑了过来,脸上红红的,眼中还挂着泪珠。楚南雄大感奇怪,瞧这模样,显然是被人欺负了。书院中虽说都是些无法无天的贵族子弟,但大多年幼,况且都在学堂读书,不会在后院走动。难道是小茶童带着月儿到前面去了?
他见月儿手上有许多泥土,也知道大概不是,就问道:“谁惹了咱家小公主了?”
月儿立刻大囧起来,红着脸道:“有个老爷爷,好凶哦,不让我挖竹院的花儿。”
这时,小茶童走了进来,说道:“院长,楚公子,是伏院长看见,把,把月儿姐给骂了一顿。”
楚南雄倒也释怀,伏院长脾气臭,发起火来连司马欣都骂,见小丫头刨他院里花朵,难免会气上心头。他便宽慰几句,挤了挤眼,小声说道:“一会儿咱俩偷偷去,给他挖光。”月儿这才破涕为笑,去院子里洗了洗手,就又和小茶童一起玩去了。
有了这个小小插曲,却把董翳的事情给忘在脑后了。司马欣又调笑起楚南雄和月儿来,楚南雄便骂他老不正经。正开着玩笑,小茶童又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躬身说道:“院长,世子殿下派人来了。”
司马欣一听,回头就对着楚南雄说道:“你瞧,殿下不是派人问罪来了?”
楚南雄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看看来人,却是蒙武的孙子蒙骁,见他走到书舍外,也不进来,笑着说道:“楚公子,你可让我好找,竟然躲在这里。”又对司马欣和尉缭说道,“院长,尉先生,世子府中今晚家宴,三位都请过去。”
之后,转身要走。司马欣却站起来拦住他,问道:“小将军,不知道有什么事,为何突然举行家宴?”
蒙骁笑了笑,往楚南雄身上看了一眼,司马欣便不再说话了。等到蒙骁走远,他就又忍不住嘀咕起来。
既然扶苏相请,那也不必回去了。楚南雄与月儿就在书院中吃了午饭,饭后,他趁着司马欣和尉缭午休,就与月儿一起,拿了两只小铲,偷偷来到竹院中,将绿竹侧的花朵捡艳丽的刨了个十几株,全都放在马车中。之后就带着她洗干净了手,一本正经的坐在书舍里。
月儿显然是喜欢这些事情的,嘴上虽说不愿意,可刨起花儿来那叫一个卖力。还说院子里的竹子长得好,而且是没见过的品种,想要带几株回去给魏青桐开开眼。
其实,那就是再寻常不过的毛竹,南国楚地到处都是,哪里是什么稀奇品种了。小丫头想是刨东西刨上了瘾,要来个大的刺激的而已。
楚南雄当然委婉的拒绝了,否则被伏院长发现,说不定又要大骂起来。
等到傍晚时分,他便问月儿要不要一起去世子府中吃顿便饭。司马欣胡子都差点翘起来了,当真是被气的不行。世子府中究竟什么情况,现在还不明了,但楚南雄冒用殿下之名,肯定要受到责罚。他不想想如何去赔罪道歉,居然还要带着一个小丫头去吃饭,而且是吃顿便饭。唉,当真是要把老头子给气死了。
也不等月儿开口,司马欣就直接说道:“咱们去办正事,月儿姑娘跟着只怕不合适。观玉、持风,你们二人送月儿姑娘回去。”
那名小茶童便走了过来,与另外一位半大的少年一起,去马棚中牵出了楚馆的马车,与月儿一起去了。
楚南雄也只好如此了。等到了世子府,也不下车,给门房小吏打了个照面,就径直走了进去。穿过几处院落,来到一座大厅,楚南雄正在打量看看,就听到前方传来董翳的声音。
“院长,尉先生,两位为何来的这么迟?”
楚南雄掀起帘子,就看到了董翳,还没打招呼,却听司马欣说道:“老夫得到消息就要过来,还不是因为楚南雄这小子,在书院耗到傍晚不说,一路上又慢吞吞的,害老夫来得迟了。”
这老匹夫,也难怪董翳和蒙老爷子都叫他司马老贼,明明是他睡过了头,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把责任全都推到别人头上。楚南雄就走了出来,看了看一脸正经模样的司马欣,说道:“倒也怪我,一路上听你夸奖董先生入了迷。董先生,那《诸子百家总目》中有关公孙龙的注解当真不错。”
他也不管董翳的脸色忽然黑了下来,在老狐狸一脸错愕的神色中,抬脚走向厅内。
既然是家宴,那也没什么太多讲究,楚南雄进去的时候,看看酒宴似乎已经开始了,大厅两侧坐满了人,此时正觥筹交错,互相举杯。楚南雄抬头看了看,前方一位翩翩公子正襟高座,正面带微笑的盯着自己。
这自然就是扶苏了,楚南雄也只得报以微笑,等司马欣、尉缭走了进来,三人便一起对着扶苏拱手行礼道:“见过殿下。”
扶苏摆了摆手,“诸位起身,请入座吧。”
府中座次基本都是固定的,扶苏坐在正北朝南的主位上。左侧是近侍蒙骁,负责保护扶苏安全。右侧则没有座位,只站着一名女婢,手里端着酒壶,不时会给扶苏添酒。
东面座位上是扶苏请来的官吏,楚南雄大致扫了一眼,一个也不认得。西面则全是府中西宾了,首席和次席空着两个座位,显然是留给司马欣和尉缭的。其后便是董翳,董翳之后却是太子洗马淳于越。
胡无敬与几名书吏都不在,想是留在了河内。
等到司马欣与尉缭坐下,大厅中的席位便全都满了,倒把楚南雄给晾在了一边。他看了看,不免尴尬起来,只得叉手站在大厅中央,独自苦笑。
等过了好一会儿,在场的众人也都察觉到了,纷纷向楚南雄看去。这时,扶苏就轻笑一声,对楚南雄道:“本该罚你站着,不过既然来了,就入座吧。”
楚南雄却摊开双手,“殿下,我坐哪啊,没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