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城是大秦首都,始皇帝在统一六国之后,不仅将诸多遗胄迁徙到此,还聚拢了天下富户,全都围绕在京畿核心。所以,哪怕是荒年灾年,咸阳城中依然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这对于见惯了城市繁华的楚南雄来说,自然不值一提,倒是秦时的风土人情,在他看来十分有趣。
前段时间一直忙着赚钱养家,也没有心思停下来去看。现在既然闲了下来,那就要好好欣赏一番了。而且楚馆也买了马车,老太太并不介意自己出去交游,相反,还异常积极的鼓励。虽说这十来年过惯了苦日子,可对于孙儿却丝毫也不吝啬,自己平日里舍不得花一分钱,却在楚南雄说要出门的时候,一把一把的把铜币装进了他的钱袋。
楚南雄自然也不愿打消老太太的高兴劲儿,只是带着笑意的说道:“够了够了,花不完的。”
这时,老太太就会摆出楚国国母的气势来,“你堂堂一国公子,身上不带个万儿八千的,你好意思出门?”
人有了钱,说话办事就有底气。若是在连饭都吃不上的以前,她断然不会说这种吹破牛皮的话来。
不管怎样,只要高兴就好,一切全由着她来。
楚南雄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把那只包袱大小的钱袋扔进了马车里,给老太太道了个别,就要出门。
可老太太仍不满足,说孙儿一个人出去太过寒酸,须得找人陪着。然后,她就推了月儿一把,笑眯眯的道:“月儿,你也放松放松,别太辛苦,陪南雄一起出去玩吧。”
月儿是个没什么主意的,老太太让她往东,她便往东;老太太让她往西,她便往西。再者说,她虽是楚南雄的远亲妹子,却一直把自己当成婢女看待,陪公子出去逛吃一番,顺便招惹几个富家小姐,不正是公子婢女之间应该做的吗?
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于是,原本打算在去往南山书院的路上看看风土人情,到了最后却有点像是少男少女之间的幽会了。
也还好吧!楚南雄这样想着。只是月儿的身份又不免从书坊的大管家变成了他的贴身丫头,对于她自己来说,该算是一种损失。
不过反过来想一想,古时候的女子却也不该抛头露面,乖乖的在家相夫教子,就算是一种德行了。
想到这里,楚南雄的嘴角就不免挂起了一丝微笑。他对着月儿招了招手,当看到她原本笑嘻嘻的脸蛋忽然红了起来,低下头向自己走来的时候,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等他伸出手来,要扶着她坐上马车时,少女的小脸就如同天边的朝霞一般,红彤彤的,像一只苹果。
二人便在老太太意味深长的微笑中,缓缓的出了楚馆,乘马车来到了大街上。
其实,灰墙青瓦什么的也不怎么好看,远不如逗逗车中少女来的有意思。只是月儿在他面前仍然十分害羞,可爱是很可爱,却没有和老太太、叔母在一起时显得活波。
大概以前的“自己”本身就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而最近的诸多表现更让她觉得有些陌生,所以她才会如此拘禁。
这些都是小事,只要加以时日,大家自然会熟悉起来。而且,想要通往女子的灵魂深处,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情。
楚南雄就荷荷的笑了起来……
马车中的气氛有些尴尬,对于楚南雄来说还好,毕竟他是公子。月儿就有些局促不安了,一路上除了对于问来的问题嗯嗯嗯的回答,就没有其他互动了。
于是,楚南雄反而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促狭了,他便稍稍加快了速度。马车吱呀呀的响,少女却更加紧张起来,低着头抓着自己的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到了南山书院,才算是给这段简短的旅程划上了一个句号。楚南雄扶着月儿下了马车,少女一抬头,忽然哦的一声叫了出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惊异的望着满山翠色,说话也开始轻快起来。
“公子,公子,这里便是南山书院吗?”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月儿指着书院外一块大青石道:“喏,这上面写着呢!”
楚南雄倒没注意,此时正值书院早课,院中便传来许多学子读书的声音,咿咿呀呀的,听起来倒蛮有趣。以前时候,他每次来都是陪着扶苏一起,而扶苏是来找司马欣董翳他们商量事情,自然不必起个大早,到书院已经将近中午,说完事也就走了,因此,楚南雄对书院倒也不算熟悉。
书院的门房倒与楚南雄相熟,见他过来,先叫了一声楚公子,等见了月儿,脸上便露出会心的微笑,随后急忙接过缰绳,说道:“院长正在书舍等候,公子快去吧!”
这倒让月儿对楚南雄有些刮目相看,她只道公子为人牵马,左右不过是个小小的马倌,就和大街上那些粗鄙憨实的马夫无异,却不想在书院中颇受尊敬。由此可见,公子就是公子,就算牵马也与别人不一样。
穿过庭院,还没走到那棵大槐树下,司马老头有些不满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老夫一大早就派人去请,你小子怎么现在才来?”
二人本来交好,自从店铺开业之后,楚南雄便给司马欣说了许多纸张的用处,连将纸做成折子上书也是在他的提示下完成的,如今,彼此之间也算是一起上过大堂有过同仇敌忾的经历,这老头对待自己,就越发的不客气起来。
好在老狐狸看到了月儿,便急忙收起了责怪的口吻,脸上又摆出德高望重的微笑,捋了捋胡须道:“原来月儿姑娘也来了,嗯,嗯……”
到底嗯什么,只怕这老头自己也说不清。事后,楚南雄特意问了他一番,这老头才脸红着解释道,当时没什么话说,可又不能丢了身份,所以就故作高深的嗯了起来。
月儿显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弯腰福了福,说了句“见过司马院长”,之后就又变成了懂事的小丫鬟,跟在楚南雄身后。
进了书舍,楚南雄这才发现,原来尉缭也在。看来,又有些什么事情要说了,否则也不会一大早的就聚在一起。
坐定之后,楚南雄见司马欣频频向他看来,就明白他的意思,回头对月儿笑了笑,说道:“竹院中有些花草,像是南国品种,你去采些来,回去种在咱们院子里。”
少女总是喜欢花的,月儿也不例外,她眼睛一亮,也不管司马欣和尉缭在场,反问一句:“真的?”随后就在小茶童的带领下轻快的跑了出去。
司马欣便瞪着楚南雄道:“老夫担心受怕,昨日一夜没睡,你小子倒好,整天悠闲地很哪!”
瞧吧,刚才就说有什么事情,现在就说起担心受怕了。倒是尉缭说话直接,往四周看了一眼,见书舍外空无一人,就压低嗓音,望着楚南雄道:“昨日,殿下回来了。”
这倒有些出乎意料,南征在即,急需粮草,扶苏身为督粮长官,本该守在征粮前线,却竟然回来了。
司马欣道:“就因为你小子在左中侯面前乱说一通,咬定书坊是殿下的产业,才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现在满咸阳城都在传这件事情,你,你还笑!”
左中侯和淳于越自然不会乱说,也不敢乱说。这等没边又不利己的事他们遮掩都遮掩不及,又岂会大肆宣扬?
到底还是蒙老爷子的手段,楚南雄也不得不承认,做过将军的人,办事效率就是高。
然而督粮一事,非同小可,扶苏身肩此任,如此轻举妄动,确实也不应该。胡无敬和董翳老成深算,有二人在侧,应该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既然回来,只怕这督粮,有些不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