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愣了一下,只当芸娘也误会他,便道:“苏容命苦,性子是沉默了些,只是他那般认真勤勉,我们所有人都有所不及,还望芸娘待他耐心些,多与他些疏导。”
芸娘淡淡笑了一下,抿了口茶,“你这般信任他?”
她蹙起眉心,觉出芸娘话里有话,“芸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你我亲近如此,不必顾忌。”
芸娘换上满面顾虑,语重心长道:“你这孩子,也是聪明的人,打小就跟人精儿一样,旁人心思能让你猜透个六七分,我因此甚少担心你出门在外会被人骗,可偏生你这孩子心地好,心眼儿实,又跟郭大哥一样有那护短劲儿……如今,又遇上苏容这样聪明绝顶心思深沉的孩子,你自是可能被蒙蔽。”
“芸娘何以说这样的话,可是苏容做错了什么?”
“我本不想同你说这番话,又担心你日后不顺,如今郭大哥不在,我便是你半个亲人,左思右想,这才说了出来。”芸娘放下茶盏,握了她的手,“这大半年的时间,他十日来我这私塾一回,极用心在学,起初我为此感到欣慰过,毕竟他这样聪明的小孩十分少有。”
“后来时日长了,我便有些担心,发觉他思想执拗偏激,常有惊人之语出来,那日竟在我面前说起,对于当世乱臣贼子冯章,他有自己的看法,冯章叛乱乃是迫于形势,若非南秦软弱无能,冯章亦不能得逞,又言冯章空有夺权资质,却无掌政实力,不出数年,便要落个一败涂地。”
百姓轻言政治,是大不赦之罪,兴许是沈苏容不懂,至于他那番话,扶苏认为,只不过是想法大胆了些。
芸娘又道:“这孩子思维严谨,不会不知当众言议朝政,是大不赦之罪,他敢在我面前直言不讳,便是已拿捏好我不会散播的分寸,可见其心思缜密之深,将人心揣度得不差分毫。”
扶苏渐渐皱起眉头。
又听得芸娘继续往下说道:“且他还说,若他是那冯章,定不会是今日局面,他要让这天下人对他又敬又畏,莫敢不从。”
闻听至此,扶苏稍有动摇,可转念一想,道:“兴许只是苏容胡说一气,依我等平民之辈,哪能与官道挨得着边,将来他至多不过当一个大夫,芸娘你想多了。”
“这与他的身份无关,古往今来,不是没出过几个草根皇帝和大臣,这孩子野心过大,思维旁偏,我很是担心你会受他牵累。”
芸娘心中一叹,沈苏容在她面前毫不忌讳地说出那番话,丝毫掩饰都没有,这才是令芸娘最为不安的,他那眼神里的阴沉笃定,就好似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得了他。
扶苏回到医庐之后,想了许久芸娘的话……实则相处这大半年,她不是一点察觉都没有。
沈苏容喜欢读书,涉猎广泛,郭老东书架上的藏书多数是医药典籍和一些话本册子,他常会从芸娘的私塾借不少其他书本,有一回她看了看那些书,有一半都是些《君策》《兵略》《献典》《官献》之类的书册子。
她往日在芸娘那最是不喜读这些书,彼时还想,他这么小年纪,如何能看得懂这些奥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