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看自己手上提的花灯,这原是刚才云岭寺外卖花灯的挑夫吆喝,她一时高兴,买了几盏,本意是回医庐,待明日与大家一起放灯。
扶苏心想,她让出自己这一盏也不算什么。
心里这般想着,人已走了出来。
“这灯,送你。”
小孩儿微微转头看着她,又看了一眼她手里递给来的灯。
他垂下细细长长的眼睫,眼底黯然,摇了摇头,“我有一盏。”
扶苏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便又诚心诚恳地露出个笑容道:“多一盏,总归你许的愿也能灵验些呢。”
小孩儿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溪流,“我未曾许过什么愿。”
“可你刚才明明……”扶苏险说漏了嘴,忙又改成,“我路经此处,见你明明望着天灯出神,还以为你很喜欢这些玩意儿。”
他微抬头看她,一副我早已看透一切,你何以还要故作遮掩的表情。
扶苏一呆:“……”
她不是没想过她跟他一路,这小孩儿怕是早有发觉,只是他面无表情,一路也未回头看过她一眼,她便也有些拿不准。
既然他早便发觉有人一路尾随他,还能如此镇定自若,搁她,早不知跳出来逮住尾随者揍个几回了,扶苏直觉这小孩儿不简单。
“你既来此放河灯,又为何不许愿?”既然被看穿了,扶苏也就懒得再遮掩。
小孩儿眼底微微一黯,“你也说了,灯放得越多,愿越灵验,我又怎比得过富人放的灯数,老天自也是看不到听不见我的,又何必多此一举,徒增希翼。”
扶苏一噎,只觉他所言有理,又惊叹他小小年纪思维逻辑如此不同寻常,她自问是个人精儿了,可他比她还要古怪。
她也不再问他为何要来放灯了,看他一副虚弱快站不稳的架势,想着施与他点吃食,可想起刚才那对夫妇,又担心触了他强烈自尊心,正不知怎样开口才好。
小孩儿看了眼她手中食物,咽了下口水:“我能吃一点吗?”
“啊?”扶苏一愣,瞪圆了眼,“能~”她忙把东西都放下来,去捡好吃的拿给他。
她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饿肚皮,是以特别感同身受。
小孩儿却蹲到溪水边,先弯身掬水洗了洗脏污的双手,又洗了一把满是泥灰的脸。
看不出来他这个样子,还如此讲究。
说到讲究,她与郭老东都是个讲究人,郭老东本是出身世族大家庭,生性风流不羁,在这吃穿用度上便也格外讲究和花心思,虽说后来隐世于村,穿着朴素是朴素多了,可相较起村民,光鲜体面了不知多少。
郭老东还极喜爱整洁和干净,每日不辞厌烦的打扫,且还严令她餐前餐后都必要洗手沐香,起初她觉得实在繁琐,后头渐渐也习惯了。
有时她想,郭老东之所以年轻时候没能闯出一片江湖,大概是他怪癖实在太多的缘故。
有一点她很是庆幸,郭老东讲究穿着,也很舍得给她在吃穿上下血本。
她衣橱里堆满了各色各样的四季衣裳,式样都是别致又合身,她常穿着这般亮丽出入村庄,宛若一道新的风景,惹得四方小孩艳羡不已。
许多病患为了拍郭老东马屁,常夸赞她不似个乡下丫头,倒似个金枝玉叶,讲郭老东把她养育得极好……这话原也不假。
小孩儿洗完起身,许是饿得太久,眼前一黑,扑倒在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