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霜看了看掌心沉甸甸的钥匙,神情复杂了半会儿,抬头时眼中隐有泪光。
“你怎么还哭了呢,先前是我话太重,伤了你的心,你莫要与我一般见识,你既然也想要进城,那我们便早早赶路吧。”
“谁说我哭了。”叶霜变扭地把那点泪水憋回去,握紧钥匙,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嗬呀,犟脾气。
“可你明明就是要哭了啊。”
“我没有。”
“我都看见了。”
“都说了没有!”
“有的。”
“没有……”
她和他就这样争执玩闹着入了锦官城。
‘锦江春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变古今’,‘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郭老东在世时常念这两句诗,言说他初时来到锦官城,便被锦地的美景美色所深深吸引,于是从此留了下来。
当地的老人告诉郭老东,此地盛产桑蚕,城中有一江河贯通而过,采桑制丝的人们利用流动的江水来濯锦,艳丽的锦丝于江中铺开,濯锦的人们沿着江河绵延不绝,致使沿岸水光十色,艳丽似锦。
后来朝廷又在此专门设立了专司织锦的官员,故称锦官城。
每年上元、端午、中秋几个节日,又或逢锦官城有重大喜庆活动时,郭老东皆会带她进城来凑热闹。
记得第一回郭老东带她上锦官城,正是捡到她的次年初的上元节。
那时她还小,由郭老东单手托抱在怀中,一手指指点点与她笑说着街上的人与事,慢悠悠行在人群之间,而她记不太多,只记得处处是人,处处是灯,处处都是欢声笑语,处处是甜丝丝的香味儿。
她咯咯笑个不停,手里抓满了吃食,只觉那晚热闹得不似在人间。
后来慢慢长大一些,她记得的便多了,每年最盼望的事便是郭老东带她上锦官城。
要说郭老东实是个奇人,且不说他出身医香世家,正经儿家传祖业不干,年轻时竟妄想荡迹江湖当个侠士,没准还想要当个武林雄主,尽管后来壮志未酬,归乡做了医者,也是一时难改一身风流荡浪的习性,常混迹于各路酒肆和花街,以至于后来得了个‘浪子神医’的称号。
数十年过去,郭老东虽不再是年轻时的郭百草,可有些本性却难除。
但凡入城,郭老东必要上各间茶楼、酒肆去坐坐。
茶楼酒肆不过就是一群大老爷们把酒言欢,闲坐吃茶,看戏听书的地方,郭老东倒不怕她是个小姑娘家不合适,还每回都带着她一起,一坐便是半日时光。
她虽闻着那满屋子酒气晕头晕脑,好在她甚是喜欢看戏听书,觉得那戏文里和书文里的故事实在是有滋有味,让她看得目不离神,耳不离心。
起初郭老东把她抱坐在膝上听,后来给她独匀了一张坐凳。
年复一年,她与那茶楼酒肆的人竟也熟悉了不少。
大家都喜欢唤她一声:“扶苏丫头。”
后来她大些,郭老东见她与酒肆的人熟了,便与她买上许多零食,嘱她坐在酒肆乖巧听戏,又令酒肆间认得的好友帮忙照应着她,他去办些事情便回来找她。
起先她还真觉着他是办正经事去,后头大家笑言笑语的,她也就明白他不是去办正经事,而是去花街找老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