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村位置较为偏静,到集镇的脚程得要一个时辰,到锦官城还得再走上半日。
好在沿途上风景优美,隔五里地便有一个驿亭,供路人歇脚。
多年前,县府老爷下乡巡访建设乡村风貌,沿途道路不整,淤泥陷脚,路上弯岔颇多,竟累得他老人家走错不少冤枉路,还累得两名轿夫中暑昏倒。
县府老爷回去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责令众乡整改道路,又隔五里设一驿亭,并在亭中配备了药箱和水供行人应急使用,听闻当年此举,县府老爷还被嘉奖了一番,颇得了些民意。
郭老东每回带她出门,都会兜上一些防暑、防虫、跌打损伤之类的药添进药箱之中,有时还会带些吃食。
她走进驿亭,放下背篓,先把带来的药添进药箱里,方坐下来喝水解渴,又吃了块余下的豆饼充饥。
天虽未见阳光,但雨后阴凉的风吹得人甚是清爽,她舒服的叹了一声。
后背不知是谁‘嗯’了声。
她唬了一跳,“是谁?”站起身却并不见人影,仔细听声音像是亭脚下传来,便跨了出去,看到亭檐下一丛草垛上躺着一个蜷缩成团的人影。
自己当时甚是惊讶,那人竟然是叶霜。
原来叶霜那日离开后,并未进锦官城,而是在这个小小的驿亭逗留下来,接连几天好雨,他在这个四面透风的地方白天还好,夜里自是冻得够呛,迷迷糊糊发起了高烧。
她只得把叶霜又带回医庐养病,叹他许是真的无家可归,他这么个骄傲的人,她那样开了口,他自然拉不下脸面恳求她收容,更拉不下脸去城中乞舍,这城里人娇贵自尊心强她是晓得的。
在叶霜养病的这几日,她发愁着该如何是好。
留下他,生活或成问题;赶他走,又觉于心不忍。
当初自己也是郭老东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给了她这么一处遮风避雨的家。
既然郭老东不在了,自己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倒不如留下个人作伴也好,至于生活方面,现今这个世道本就有上顿没下顿,何故去想那多,能过一日便是一日。
想开了之后,她便欣然让他留下了。
只是没想过,有一个叶霜,很可能还会有一个叶风,叶雨,叶雷,叶电……
没过许久,她的医庐都快住不下了。
最最让她没想过的是,有一日,她会捡了个叫‘沈苏容’的男孩回来。
而这个人,是她此生最大的劫数。
……
那阵子,隔村有位出名的孝子谭四,谭四的老母亲久病卧床,医了四年都不曾见好,谭四倾尽家财为老母治病,以至于家徒四壁,本就穷困的家再难支撑老母的医诊汤药费用。
谭四不忍老母受苦,又苦于一筹莫展,一日听完她小神仙的名头,便抱着一试的心态找了来,恳请她为老母诊病,又言自己身无分文,诊金与药钱皆是没有,但他甘愿为她做任何事来报答她的大恩大德。
她问谭四信不信她,这世上的女大夫本就少之又少,何况她还只是个半点大的孩子,算不得正经大夫。
过去这段日子,也不乏有登门求医的患者,最后见了她本人年幼,临场打了退堂鼓,还有的嫌她女儿身,有的疑她没真本事,甘愿忍受病痛折磨亦不愿冒风险。
谭四面露迟疑,分明也是不怎么信任她,只是迫于无奈,他最后不得不称道:“郭老先生在世时一手医术为人称道,姑娘乃老先生孙女儿,必然是继承了老先生的衣钵精髓,想……想姑娘不会差到哪去,谭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