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湖城外,一光冰封的神行者,仍静若雕像伫立在沙漠荒地。
现在离冰封之夜,已过去两天,整个蛀虫组织北风据点的人,十有八九都离开了。
冰封当夜,雷天和三名队长带着重伤右直和昏迷的一光、武飞飞,回到北风据点后。雷英和两名队长,便立即执行了雷天制定的撤离计划。为更多平民安全,雷天让所有人都撤到了兰索沙漠中心的“兰楼古城”。
兰楼古城,早被风沙掩埋,整片城市,都埋藏在黄沙下,十分隐秘。北风据点的蛀虫成员也是无意中发现,然后开始修缮,建造送风通道,清理堆积黄沙,让最大的沙漠古城重新变得能容纳活人。
撤退路上,古宇和右直,一直由武飞飞照顾。抵达古城后,雷天又调来一名贴身护卫协助。那护卫是个精壮小伙,名字叫雷命,个子不高,二十出头,总带着黑布头饰和黑色口罩,浓眉大眼,眼神锐利,看起来英俊帅气。平常时间,他基本不说话,一说话便干练精简的像古人说成语,几个字表达一堆意思。但是,小伙做事也同样麻利,提水、煮饭、打扫样样精通,完全可以称作是“全职家务男人”。
在兰楼古城修养四天,右直基本可以下床走动了。一光状态比右直好很多,第一天便又能活蹦乱跳,还能抽空用灵力帮右直修复伤口。
雷英知道一光恢复,高兴得很,拿来上好骆驼肉和葡萄酒,说要面对天地正式结拜。作为小弟,一光自然要听大哥话。两人爬出兰楼古城,站在沙漠上,望着看不到尽头的天空和数不尽的黄沙,下跪三拜三饮,完成了结为异姓兄弟的仪式。
一光很高兴,因为他又多了一个大哥,多出一位亲人。内心空荡荡的位置,终于再次感到温暖。即使面对朔风、黄沙、天穹,原来那种天涯海角无归处的落寞,都逐渐随风沙飘向了世界角落,一去不复返。
雷英比一光,似乎更高兴,引着他进入蛀虫队伍,挨个挨个介绍。直到撞见自己父亲雷天,才不好意思地停下。
作为蛀虫北风据点总指挥的雷天,并未有所生气,蛀虫组织本就很自由、和平,介绍兄弟,更是小事中的小事。但是,雷天却很慎重,仍正式向一光提出了请求,邀请他私下单独谈谈。
雷天带一光来到自己小屋,点起油灯,指着石桌另一边,和气道:“来,坐下谈。”
一光点头,毫不客气地坐下,顺便拿起桌上一杯水喝。
雷天笑笑,那本是他的水。片刻,他也在石桌对面坐下,静静看着一光。
一光被雷天俯视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舒服,又拿上水喝一口带着胆怯心态问道:“大叔找我什么事?你直说,我是雷英小弟,绝不隐瞒。”
雷天脸上开始变得深沉,等了几十秒才开口问道:“你叫一光,对吧?”
“额!没有错!”
“那你知道蛀虫组织吗?”
一光偏着头,想了想道:“我不知道,雷英大哥他们,是不是就是那组织的人?”
雷天点点头,看了眼豆大灯火道:“我也加入了蛀虫组织,组织里的人,都不算什么大人物,全是像你一样的平凡人类。但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理想,即是将人类的世界从神权统治中抢回来。我们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战,为子子孙孙自由的生存环境而战。大家都不是什么天生神力,都有家人、孩子,但大家却依然投身了这个组织。”
一光认真听着,听完也大概明白了雷天意思,拿起水杯再喝口问道:“大叔这样说,是想劝我加入吗?”
“是的!但蛀虫组织绝不强求任何人加入,大家都必须完全自愿。因为,面对强大的神权统治,组织现在的力量就如同螳臂当车。”
一光自然明白雷天所说意思,可他还不愿离开武飞飞、右直。而且,他已答应右直,要跟他一起前往修灵界。他本就不是自己告诉武飞飞那样的英雄,如此年纪,他还不愿为不属于自己的未来奋不顾身。
雷天已看出一光犹豫,笑笑和气道:“别往心里去,我们只谈谈,如果你能加入,对蛀虫自然是最大战力的提升。但你拒绝,任何人也不能去指责什么。”
“我拒绝!”一光突然肯定答道。
雷天愣了几秒,然后很遗憾地叹息道:“哦!没有关系,没……”
一光再出口,截断了雷天话道:“请你原谅!我虽然很想救很多人,但还没做好为人类未来付出的打算。大叔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家人都死于神权统治下,那个时候,没有其它一个人出手帮助,我连父亲、爷爷、奶奶尸身都没看见。但是,我并不责怪任何人,因为他们的冷漠,已是深入骨髓的一种习惯。”
雷天继续叹息几声,用慈祥的眼神凝视着一光,慢慢道:“哎!不,他们的心中是有怒气的,只是没有人将他们拉出来。他们不出手帮助别人,更多是因为恐惧。神权爪牙的极端控制,让九大神宫人类都变得胆小。那些胆大的,大多也不再人世了。”
“大叔!我要回去照顾右直大叔,请让我先离开吧。”
一光也有果断决绝的时候,不管是当着许愿湖城主,或者蛀虫北风据点指挥官的面,他不想谈的事,即刻就想结束。而且,他觉得谈论的自由、理想、未来,太过空洞,比能不能好好吃饭都还没价值。因为那些东西,只有你拥有的时候,才能真正算存在。之前的一切话语,说再多、再漂亮、再热血,都是纸上谈兵。
雷天没做任何挽留,只是叹息,看着豆大的灯火不断叹息。毕竟,这世界像他这样的人不多,更何况还是个心性未完全成熟的孩子。
谈话之后,古宇便很少再见到蛀虫组织的人,只有雷英,有时会拿些干粮过来,闲聊几句。
后面右直醒来,知道这是在地下,好歹算放宽了心,开始打坐恢复。雷命与一光、武飞飞,也渐渐变得熟悉,开始抽一些空时间请教一光关于修灵的事。一光觉得,雷命话少,不会泄露什么秘密,便学着右直样,教了对方虚视。其实,一光根本不会教,只是想过一把当师傅的瘾。
然而,俗话说得好,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没想到雷命,个人悟性极高,两天时间不到就学会了虚视。徒弟如此优秀,很让能力不足的师傅尴尬。一光没了再教的内容,便想到了逃,开始躲猫猫避开雷命纠缠。哪知道,这家伙是一根筋,学什么都要学到底,学到最好、最全,一有时间就来缠一光。
一光拗不过,又不甘落于下风,只好拿出河仙图,继续显摆,用当初忽悠武飞飞的伎俩忽悠雷命。结果,半天时间,武飞飞就从背后捅了一光刀子。至此以后,雷命便与一光形同了陌路。
千灵也为一光做法不耻,一直跟着武飞飞玩,还一起编出了首打油诗,数落一光。
一光一气之下,独自跟着两名蛀虫探子,前往了许愿湖城外进行侦查。
三人埋伏在之前那棵胡杨树下,发现被冰封的神行者已不在原地,而空无一人的北风据点,现在成了一个大深坑,一个被火和重压损坏的大深坑。如此情况,已经是极好,至少证明神行者离开了,活下来的人还能继续活着。
那天,是冰封神行者后第九天,若大的兰索沙漠,终于从死亡压抑中,恢复了向上的生命力。这九天时间,雷天、雷英以及所有参加过战斗的纳气师和目睹焚城的民众,每个人都提着心吊着胆,没有一晚睡过好觉。蛀虫组织,则是每夜都派出两人在一里外监视,发现可疑情况便鸣长笛发送信号。
唯独一光,是个例外,无论在何种情况下,只要有时间休息,都能睡着。
得到确切消息第二天,兰楼古城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赶回许愿湖城。他们必须重新修整家园,重新种地建房,重新生活下去。劫后余生,他们并未只是垂头丧气,同时也变得更加坚韧、更加无畏。
许愿湖的水还在,水流依旧清凉,裹着湿气的风,从湖面吹来,依然清爽的让人能忘记这是沙漠。许愿湖在,人们的心愿便能再次实现。
右直、武飞飞和一光,是留下的几位。他们会继续沿着日落方向,穿过兰索沙漠,走到水天交界处,再跨过泾渭分明河,钻进一个向下的峡谷,进入修灵界。
雷英离开前,担心自己小弟,仗义留下了四匹骆驼和许多干粮。他还嘱咐一光,遇到任何混不下去的困难,都可以随时来许愿湖城找大哥。人生能遇到如此大哥,一光真是走了八辈子的幸运。
拥有幸运,也必然拥有不幸。不幸的是,总给一光白眼的雷命,也没有走。他用强烈的学习欲望和真诚的决心,得到了右直、武飞飞、千灵的接纳。于是,原本去修灵界的三人组变成了四人组。
一光对此,即便反对,也是反对无效。
四人经过商议,早早休息一夜,在露珠还挂留仙人掌小刺上的清晨时分,骑上骆驼离开了兰楼古城。
一光一个人在前,跑得最快。
后面是右直,不时叮嘱一光保持方向,骑慢点。
接下来是武飞飞和千灵,同为雌性生物的两个,默契很足,一会笑笑,一会又吟出编排一光的打油诗。
“小光小光最最棒!骗人骗己坏心肠!呆呆萌萌好可爱!疯疯癫癫吹牛王!”
队伍的最后,是沉默寡言的雷命,淡淡漏出自在的笑意。
大漠远方,昏黄一片,尽头之处,仿佛是一座向上山峰的暗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