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纭州传来的好消息,正在房里给婆婆请安的大儿媳盛氏急忙就扶着李老夫人去了书房。一路上,李老夫人步伐焦急,自己的小儿子去了这许久,才终于有个回信,真是心如火焚,就想快点看到儿子的亲笔信。
盛氏扶着老太太,生怕她摔了,又体谅母亲担心儿子的心情,“母亲,慢一点走,你若伤了身子,博衍在外也不放心的。”
摆出了李博衍,李老夫人才放缓了步速:“是,是,慢点走。”
将军府院子大,书房又因为寻安静,位置更偏,从寝居走过去,也花了一刻钟的时间。终于进了书房,李老夫人连声问:“博衍的信呢?快快快,给我看看!”
李老将军把信给了夫人,信上李博衍简单交代了近况,无疑还是写的身体安好,万事顺意,但信的最后,含蓄的写明他找到了王幼清,而他们已经准备启程回京。
“好啊,好,找到了,终于找到了,夫君,我们能对妹妹他们有个交代了,真是天可怜见,怜悯幼女啊。”李老夫人低声念叨,言语里既是喜悦又是心酸。
李老将军把妻子搂在怀里,他心中也是难受,当年那桩惨案,真是闻者无不暗叹几句惨烈,满门抄斩,直接血染了府邸,宫里又是败得一塌涂地,像是死神恨不得把他们着急拉走……只剩一个幼女不知所踪。
盛氏在一旁也是喜不自禁,她从前见过这位王家的幼女,着实聪慧明媚,给她印象深刻,那般美好的人儿,能找回来也是幸事。
李老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夫君,清儿和博衍的婚约……”
李老将军当然知道夫人说的是李博衍和王幼清自小便定下的婚约,但他却面色犹豫,因为前些时日皇帝把他召进宫中下棋,说了意味深长的一番话——
“爱卿啊,李家将门虎子,是朕的有力臂膀啊。”
“博衍为朕拿下太戎这个毒瘤,平息了几年来西北边疆的动乱,朕对你这个小儿子可是刮目相看啊,是个可造之材。”
“他今年二十了吧,及冠之年啊,该是成家的时候了。”
“昭阳的慧霞比他小几岁,我看来二人倒很是般配,爱卿,你觉得呢?”
慧霞郡主,圣尊昭阳长公主的小女儿,自小娇宠,飞扬跋扈。
那场棋李老将军输得很惨,皇帝诏一个武将陪自己下棋,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着对弈的名号,实则是暗示旨意让他做个准备,皇家赐婚,从来都不是做臣子能拒绝的。
更何况,他们李家父子三人为将,朔朝军力少说大半都在李家的麾下,李博衍去年一场胜仗,把李家的名望推到空前的地步,民间因此已传流“李氏镇朔朝”这样荒诞的谣言,皇帝已经对李家的权势隐隐忌惮了。
树大招风,过犹不及,任何事物盛极必衰,为之所用或是打压,不过皇帝一个转念之间。
赐婚是恩赐,也是监视、把控。
李老将军脑中不断浮现当日的场景,心中发寒,李家如今必须明哲保身。
“清儿如今的身份不适合博衍,等他们回来我把清儿认作女儿,养在别院,等以后风声过去了再给她找个好人家,也算对得起王家了。”
李老夫人从丈夫怀中挣脱出来,她对丈夫突然的绝情不可思议,惊骇道:“你怎么能毁约?失信于亡人?李宏,你救不了友人的女儿,如今又凭什么嫌弃她的身份,你这哪里还是君子做派!”
李老夫人怎么也想不到,夫君会突然毁了十七年前就定好的婚约。
他们和王氏夫妇是莫逆之交,当年的案件疑点重重,分明就是含冤而亡,他们一直为当年没能救下王家而惭愧,多年来寻找流落在外的幼女,说好找回来就是李博衍的妻子,找不回来,便叫他只纳妾不娶妻。
正妻之位,只能是王幼清的。
可如今,出尔反尔的是自己一向守诺正直的夫君,怎么能叫她不震惊、不愤怒?
“夫人!你不明白……”李老将军急急想解释,他与夫人成婚多年毫无芥蒂,他不曾想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有些慌乱。
“不明白什么?李宏,你要想清楚了,毁约,你死后如何去向王兄还有姐姐交代!”
李老夫人甩下这句话,面色恼怒地转身离去,一时变故,吓得一旁的盛氏不敢言语,见婆婆气恼的走了,她尴尬地对公爹行了一礼,疾步追着李老夫人去了。
独留李老将军在屋里,沉叹一声,宦海沉浮,一着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皇权之下,从来没有随心所欲。
而这个道理,正是五年前的那场惨案,让他彻底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