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八年,这一年,是朔朝从来没有过的鼎盛年华,而天子脚下的上京,更是十里长街,欣欣向荣。
李家回京的马车赶着最是热闹的午时进了城,远途劳累,所以此行轻便,加上下人行李,也不过四辆马车,剩余的人都被李博衍留在了纭州,因为晏娘不愿带小舒回京冒险,那些人就都留在纭州伺候,至于颜洛云,一切未定之时,她不能出现在上京。
晏娘掀开车帘,脸上不显悲喜,沉静地看着看着车外缓缓移动的景色,户盈罗绮,人声鼎沸。
斑驳的青城角爬满青苔、捏糖人的老头尖利吆喝声、喜元肉丸子的葱花香味……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这里就是上京了,是她日日夜夜念着的,却不敢回来的上京。
“主子。”怜儿在晏娘旁边,细致倒上一杯茶,“喝茶。”
放下车帘,晏娘回身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也不说话,一时马车内十分安静。这一路她都和怜儿同一辆马车,一是皆是女子,二是护她安全,李博衍在前面一辆车上,为她们带路。
马车走了一会,缓缓停了下来,晏娘觉得奇怪,此时刚进城不久,离李家还远着,怎么就停了。她又掀了帘子往前看,几个兵士堵住了去路,跪在李博衍的马车前,拱手说着什么,看来是军中有事了,都这样莽撞地拦了少将军刚回京的马车,事可能还不小。
不一会,果然李博衍掀开晏娘马车的车帘:“清儿,军中有急事,我得去一趟,你先回府,我稍后就回来。”
军中急事,耽误不得,晏娘也理解,应道:“好。”
上京城内,布局如棋盘,街道纵横排列,东西市沿朱雀街对称置于两侧,而穿过朱雀街,便入了兴道坊,这里就是朔朝官员集聚的住宅区,离皇宫仅相隔一条街,四周军卫部署严密,实属上京城的黄金地段。
李家位于兴道坊的中心,占地庞大,建筑古朴却气势威严,正应了牌匾上三个大气磅礴的字,“将军府”。
“姑娘,到了。”车夫对着马车内的人道。
怜儿先行下了马车,晏娘坐在车内深吸一口气,定下心绪,手上绞了半天的手帕松下来,才掀了车帘出去,刚探出头,就看见了整整齐齐站在大门口的一众婢女小厮,正中台阶上,一个仪容华贵的年轻妇人搀着一位鬓发微白的老太太,晏娘泪水一下便涌上来红了眼眶。
她当然认识这是谁,娘亲的密友,她的干娘,李老夫人。
晏娘一挨地,站在台阶下对着李老夫人远远跪拜行了个大礼,额头碰地一声闷响,李老夫人立时边哭着走下来把她扶起,搂进怀中哭个不停。
“真是清儿啊,清儿……”李老夫人泣不成声,“回来了,可算回来了。”
盛氏在一旁也是不住的拿帕子拭眼泪,在场的人皆是闻者伤心,晏娘靠在李老夫人怀里呜咽了好一会,才渐渐止了哭泣,直起身来,又是朝着李老夫人屈身一礼:“清儿,拜见干娘。”
“好了好了,别站在门口哭,叫人看了笑话,咱们进屋去说话。”李老夫人擦了眼泪,紧紧牵着晏娘的手进了将军府,一直到了正厅,终于坐了下来,李老夫人叫人给晏娘在她跟前置了一个凳子,非要拉着晏娘的手,细细端详她的模样。
秀目如秋水,桃腮若海棠盛艳,晏娘出落得十分娇媚,比之儿时更是美上了许多,李老夫人不得不感慨一晃眼就是五年时光,从前的小孩子也长大了,李老夫人泪又止不住:“孩子……五年来受苦了,干娘对不起你,让你在外面这么多年过苦日子。”
“没有的事,干娘可别再哭了,会伤了眼睛的。”晏娘素手抹掉李老夫人脸上滚落的热泪,心想这样不是办法,见这半天府中没见男主人,便故意转了话题:“干娘,大哥哥和李叔叔呢?”
盛氏在一边站着,此时接过话:“公爹和夫君在军中有急事,不是听说把博衍也半路叫过去了?”
晏娘含笑点头:“是这样的,刚进城就走了。”
三人终于不再哭,开始细聊起来,李老夫人早已通过探子知道晏娘这五年在哪里、过得什么日子,此番晏娘上京声势不大,这里还基本没人知道晏娘在纭州的身份,李老夫人不愿晏娘被人看轻,谈话询问里有意隐去了锦雀楼、风尘这类的话题,只问身体康健、纭州水土等。
晏娘是个聪明人,几句话便看出了李老夫人的用意,心中更是感激万分暖意阵阵,能这么周全的照顾她,李家对她真的是非常非常用心了。
厅中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这时一个低抑沉重的声音撞进来打断了三人的言语:“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说来也叫老夫乐呵乐呵。”
众人回头,见一人神勇气魄叉腰阔步向她们走来,朱颜鹤发,正是李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