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无休止的电话铃声让我迟疑了一下,职业病又发作了。
我的工作里有接公司所有电话这一项,但我知道那是一台私人电话,我不想去接。
我靠在门口,心里想,我就不信你不停下来。
我想等他停下来我才走,这样会让人走的心里舒服点。
可是二十分钟后它还是没有停。
我毕生最讨厌这种电话了。
有人的话,人家不想接你还何必打扰人家。
没人的话,你打了也白打,徒扰他人清梦。
记得上次那个凌晨响了三十分钟的电话,现在想来还心有余悸。
可人家是警察,他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想告他还可能被挂上个妨碍公务的罪名呢。
我就不信这次也会是警察局来的电话。
在一种很微妙的心理作用下,我拿起了那块可怜的震得快碎掉的话筒。
那时我并不知道,在我拿起电话这一瞬间已经做了一件令自己以后更麻烦的事。
我后悔了很长时间,直到一切结束。
经过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我没打算先开口。
对方似乎也没打算让我先开口。
一个中年人尖锐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刺入我的耳膜。
“哼,你以为你不接电话就没事了吗?你以为我不会直接到公司找你吗?我女儿的事你最好给我个满意的交代。其实你又何必那么吝啬?现在你都高官厚禄,平步青云了,还出不起那点钱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勾搭那个总裁,黄晋文,你给我听清楚了,三天之内我收不到五千万,我就会有法子让你身败名裂,你等着瞧!我……”
我用有些僵硬的手挂上了电话,隔绝了那个恶心的声音。
然后闭上眼睛,静静的调整自己的呼吸,要不然我可能会在这个奢华得可怜的空间里窒息而死。
这次不是警察,是勒索者。
我想笑,可是脸上的肌肉不允许这种不合理的牵动。
这是一台私人的电话机,必须和他有特殊关系的人才会有这台电话的号码。
我知道黄晋文有几个红粉知己,但似乎清白的很,而且那些人都是名门贵族的小姐。如果真发生什么“意外”,要说的也是婚嫁的事,绝对不可能是勒索。
什么样的父亲会用女儿的幸福来作为勒索的筹码呢?
他又怎么知道黄晋文在……
我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下去。
心里头有个声音不停催促着我,快去找黄晋文!快去找黄晋文!
我急匆匆跑出去,安安见了我很吃惊。
我估计我现在这个样子就像是从罗马斗兽场逃跑出来的奴隶。
我要去哪?我不知道!
等从电梯出来我才发现我站在这幢大厦的第六十六层,一种莫名的恐慌又向我袭来。
就像我提早偷窥了上帝的安排一样的不详。
我只能顺着自己一年来的习惯朝那个方向走去,经过两旁的镶嵌着文化石的柱子,一面光亮的玻璃镜反射出一张苍白的脸。
我继续向前走,第一道门是总裁休息室,我没有停下脚步,第二道门微微敞开,两道人影绰绰约约印在平滑透亮的红木门面上。
像两个奇怪的交叉在一起的符号。
我艰难地咽了口口水,滋润干涩的喉咙。
伸出有些颤抖的手轻轻推开门。
我眼前是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两个身体。
男人和女人在狭小的空间里激烈的拥吻着,寂静的空间里我仿佛听到他们细碎的低吟喘息,周围的一切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存在。炫热的原始火花在办公桌前缭绕,背后淡蓝的一片天像一张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网向我铺盖下来。又像一张极尽嘲弄的脸,嘲笑着我的天真自负。
‘不,我不能退缩,他会伤害她!’
在我的脑海里闪过这句话的同时,原本准备悄然离去的脚却突然坚定的踏在地板上。
“哒”的一声脆响,足以让在原始欲望中徘徊的男人和女人清醒过来。
确实,他们的动作突然停住了,就像被摄像机定格了一样。
而且如我所愿的慢慢分开了。
可接下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尴尬。
天!我到底在干什么?
古婼篱的目光很妖媚,但望向我的时候却带着冰魄般的冷厉。
她严酷的审视灼痛了我脸上的皮肤,像是在惩罚一个不被欢迎又无故闯进来打扰她的人。
而那个男人却是满脸的呆滞,然后神情开始讶异、慌张,慢慢到手脚无措。
他欲言又止的看着我,好像想要对我解释却不知怎么开口,甚至眼里还带着一点无辜的歉意。
我的心就像挂了重重的一块铅,慢慢的下沉。
我不知道男人那张脸里面有多少成分是真的。
他的演技简直让我叹为观止,我相信世界上最好的演员的表演都没有这张脸没一个表情来得生动。
“你来干什么?出去!”这句话是用很平缓的语调说出来的,在我听来却比她直接站起来给我一拳还让我更痛苦更受伤。
古婼篱从未有过的冷酷无情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射进我的心脏。
那是一种怎样的经历?
绞痛,寒冰彻骨,令我窒息。
可是我的表情却神奇般没有改变一分一毫,我想我和黄晋文其实是同一类人。
我有什么资格鄙薄他?
我垂下眼席淡淡的说:“总裁,黄主管有女朋友。”
多么傻的一句话不是吗?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在当时那种情形下说出那样一句话来,都觉得自己是被一种叫做嫉妒的东西冲昏了头脑。
黄晋文脸色苍白,莫名其妙的看着我,一张口开开阖阖却发不出一点声音。仿佛对我的指控完全不知所谓,却又摄于我的威力他的单薄而无力反驳。
古婼篱优雅地将美丽的手指交叉放在大腿上,冰冷的目光中透出几缕讥诮,樱红的唇划出优美却冰冷的弧。
从两片唇瓣中间吐出五个字,像五把冰刃,狠狠地刺在我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