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惠越想越伤心,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常惠的哭泣声音迅速引来了左邻右舍。
“惠伢子,怎么啦?”邻居张大妈过来问道。
“我娘已经去了。”常惠呜咽着回答。
张大妈叹道:“唉,她在人世也受了这么多的苦了,孩子,别哭,她这是享福去了。”
李大妈也进来了,“是啊,你自己节哀顺变吧,这后事还等着你去料理呢!来,大家都搭一把手,先帮他娘洗个澡,换一身干净一点的衣服吧。”
李大妈是个热心肠的人,胆子也特别大,她上前摸了一下常惠他娘,确实断气了,便开始张罗着后事。
张大妈胆子小,不敢看,便扯了常惠出来,“惠伢子,这装殓的事,就交给你李大妈好了。你还没有给族长和你家舅舅他们报信吧?”
常惠点了点头。
“那不行,你得赶快去给他们报信。这事啊,得有他们拢场才行。”张大妈道。
“我带他去吧,你去帮他找一截白布、拿一根细绳子来。”不知道什么时候,邻居张叔叔听到动静也过来了。
张大妈十分麻利地从自己的家里翻出来一截白布、一根细绳子,系在了常惠的头上,然后张叔叔便领着他到村里挨家磕头报信,完了又到他舅舅家报信。
接到消息后,老族长来了,常惠的舅舅也来了,跟村里的里长坐到了一起商量起后事来。
常惠的辈份最小,只有在一旁听着的份儿。
只听见老族长漫条斯礼地说道:“他舅啊,这娘亲舅大,你对惠伢子他娘的后事可有什么要求?”
常惠的舅舅道:“你们常家,可是我们这儿的大族,也是名门望族的了。我呢,也不提什么过份的要求,就按你们最普通的葬礼办就行了。”
老族长一听,感觉到有些为难,道:“按常理来说,你的要求是不算过分,只是惠伢子他爹爹死得早,他娘又病了这么些年,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棺材也没有,这事还真的有点难办啊。”
村里的里长也道:“嗯,族长说的是大实话。你说请几个道士来超度二天,这费用也不算太多,乡亲们凑一凑也还是凑得出来的,办丧事的吃的嘛,也可以各家各户出一点也说得过去,反正在自己家里也一样要吃的嘛!只是这木棺,咱们就不说梓木了,那是有钱贵族才买得起的,就是那最便宜的杉木棺,一具也得花上个七、八千的,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他舅啊,您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下,干脆我们不用木棺了,换成草席怎么样?”
常惠听里长说得有理,没钱就不必穷讲究了,人都死了,还摆那个排场干什么?刚想答应了此事,他的舅舅开口了。
常惠的舅舅眉头一皱,道:“这怎么行呢?用草席裹着下葬,那可是流浪者死了,没有后人才有的待遇。如今我姐姐是你们常家的人,孩子也这么大了,怎么能跟那些流浪者相提并论呢?再说了,我汉朝开国以来,一向推行的以孝治理天下,你们若是这么做,还不把惠伢子一辈子的前程都给毁了?”
一听这话,常惠心里暗暗叹道:“好险!”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汉朝一向是以孝治天下的,统治者认为在家里子女无条件地“孝”于父母,走入社会后自然无条件地“孝忠”于统治者。汉朝没有科举,考察人才也主要考察孝行,所以推荐人才做官叫“举孝廉”。后来孝文帝不仅自己亲自带头履行孝道大义,(汉文帝为母亲亲尝汤药,这一案例还被编进了24孝故事之首。),还将行孝推广至治国方略,把《孝经》列为各级官员必修课程,创立了“举孝廉”的官吏选拔制度,把遵守、践行孝道与求爵取禄联系起来,开创了汉世“以孝治天下”的教化模式。
平民老百姓,想当官的主要有二条途径,一是举孝廉,二是投军立军功。自己来自现代社会,论拳头武功,怎么能比得上古代的人呢?而且还要一级一级的杀上去,这风险太大了,说不定还没有立上功,这人就挂了。
不行,这一条路万不得已不能去走,还是走举孝廉这条路吧。
他又想起了董永卖身葬父的故事。当年董永跟自己的情形也差不多,少年丧母,其后父亲又亡故,董永没有办法,只好卖身至一户富贵人家为奴,来换取丧葬费用。
在他去富贵人家的路上,于槐荫下遇一女子,自言无家可归,非要和他结为夫妇。董永困惑不解,但还是答应了。没想到那女子以一月时间织成三百匹锦缎,为董永抵债赎身,返家途中,行至槐荫,女子告诉董永:自己是天帝之女,奉命帮助董永还债。这就是天仙配的故事。
自己此次卖身葬母,要是今后能被推举为孝廉,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就算是没有推选上,好歹也可以离开这农村进城里的大户人家去,说不定也能遇到董永一般的艳遇呢!
想到这儿,常惠不由自主的笑了。
常惠的舅舅还在和族长、里长们据理力争,族中长辈们也拿着这个烫手的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的时候,常惠开口了。
常惠站起身来,润了润嗓子,朝四方作了一揖,道:“族长、里长大人,舅舅,还有各位乡亲父老,家母不幸病故,承蒙各位看得起我常惠,今日都来帮我解决困难来了。我常惠十分感激,在此谢过各位了。”
常惠这一说话,屋子里的人都静了下来,停止了争论,不知道常惠要干什么。
常惠接着说道:“家母病故,做儿子的不能再在床前尽孝了,目前,唯一能做的,便是让家母早日入土为安。”
族长一听,很是高兴,道:“对,惠伢子说得很对,是应该早日入土为安,我们也没有必要在此争论不休的了,让死者早日入土为安,就是对她老人家最大的孝敬。里长,你安排几个人去扯些最好的麦秆,准备编草席吧。”
常惠摇摇头,道:“不,族长,您弄错了。我舅舅说得对,我娘不是什么流浪者,怎么能用草席裹着下葬呢?”
常惠的舅舅听了,道:“对,就不能用草席裹着下葬。你们常家也算是我们这儿的名门望族的了,怎么能做出这些不人道的事来呢?杉木棺肯定得要有一副的,我也可以出些钱来。不过,我儿子刚刚结婚没多久,也没什么余钱,能拿得出的也就是一千钱了,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常惠的舅舅把自己家中的老底都要掏了出来,常惠很是感动。
屋子里的人又一个个面面相觑,这个时候发言,可是要掏真金白银的了。
常惠摇摇头,道:“舅舅,您的钱,我也不能要。娘一把屎一把尿的把我拉扯到这么大,该尽孝的应该是我,不能再为难你们的了。我刚才都想清了,我决定明天就去城里卖身葬母。请里长大人和舅舅明天跟我进一趟城,我卖身得来的钱,除了还胡郎中的药钱外,全部用于母亲的安葬。”
他这一番话,顿时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