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刮来一片乌云,地上也起风了。雨点终于飘飘洒洒地掉落下来。淅淅沥沥的,如丝,如梦,一滴一滴……
“外舅,你怎么站在雨中?”常惠惊讶地说道。只见桑道乐站在雨中,手托瓦钵。那雨丝落进瓦钵,一丝一丝,不声不响。
“怪了!雨怎么又没了?”桑丽华嚷叫起来,大伙都抬起头朝天空看去。只见天上云散月出,一轮明月格外苍白。
桑道乐脸色骤变,垂下手,看了看瓦钵里,雨水都还没打湿钵底,又看看头顶的那轮白月,仰起脸,口里喃喃悲道:“月亮背瓜,大地开叉!这是要赤地千里啊!”
“爹爹,为何要赤地千里?”桑丽华不解地问道。
桑道乐道:“你们还年轻,许多事情没有经历过,不懂啊。”桑道乐指着不远处的汾河说道“你们看这汾河,我跟你们说啊,往年的这个时候,这一片都是急流奔驰的地方,现在变成了浅滩,牛走过对岸去的时候,水连它们的脊背都没不过了。这年春上,已是一个多月不下雨的了。就是刚才,眼看着象是要下雨的样子,可是就洒了一点,地还没湿,这雨又过了。我今夜夜观星象,这月亮周围没有一丝阴影,就象背了一个圆圆的瓜一样的,今年必是一个大旱之年啊!”
常惠心里一惊,如果真的是大旱之年,那就惨了!晋阳县有不少的农田都改成了桑田,本就缺粮,如此一来,粮食肯定跟金子一样的珍贵,岂不要了穷人的命?
不行,此事还得早作准备才是。整个作坊还有好几百人,关系到好几百户家庭的生计大事的呢!
常惠便道:“外舅,我记得‘赤地千里’的下一句便是‘饿殍遍野’的,要是真的今年是大旱灾之年,那我们还真的得早作准备才是。”
桑丽华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啊?”
常惠道:“现在往京城送货的船只,回来时都是空的,我看不妨在返途中买粮食回来收藏,以备无患。”
赵夫人在门口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道:“这抗旱的事,交给官府去办好了,我们操那么多心干嘛?都别傻站着了,进屋子里说话吧。”
于是,常惠等人进了屋坐下。赵夫人对常惠道:“你别信她爹的,一天到晚神秘兮兮的,搞得自己象个神仙似的。”
桑道乐:“你们不相信?那你们就等着瞧好了,看今年到底会不会大旱!”
常惠便替老丈人帮腔道:“我们只是在做计划,万一真的大旱灾,我们晋阳县有不少的农田都改成了桑田,本就缺粮,如此一来,粮食肯定跟金子一样的珍贵,那穷人还怎么活啊?就算是其它的人我们管不过来,但我们作坊有好几百号人,牵涉到好几百户家庭,这事我们不能不管啊!”
赵夫人道:“要是没有发生旱灾,我们买那么多粮食到家里,又要吃到何年何月啊?”
常惠道:“这个没事,我们把粮食当薪水发给他们不就行了吗?外舅,您觉得呢?”
桑道乐道:“今年旱灾是肯定的,但灾情有多严重我也说不上,不过,备些粮食这主意还是不错的,有备无患嘛!”
常惠道:“好,趁着现在水路还能通航,我就先备个二十船只粮食到仓库里。”
桑丽华道:“既然你们都说今年有大旱,要不要告诉县府也早作准备?”
常惠道:“这旱灾还是没影子的事,你现在就去跟人家说,谁信啊?朝廷赈灾,必然是要有灾情才行的。”
天气也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太阳像个泼了油的火球,悬在半空中,炙烤着大地。就连仅剩的一丝遮蔽的云彩,也在太阳的折腾中,飞灰烟灭。
中了暑的知了躲在大树的肘腋下,热得也有气无力的喊叫着。龟裂的大地仿佛历经风霜后老人脸上的皱纹,那么清晰的深刻,那么无奈的哀伤。
田野里的庄稼也在闷热的烤炉里中辗转挣扎,和焦急的人们一起等待大雨的到来。在那一片的河道的水洼上,一条鱼拼命挣扎,但终于,眼里的光彩一点点褪去,一动不动。
徐县令在乡村的田野上指挥着村民们挑水救灾。各处池塘里的水都干了,只剩下河道中还有涓涓细流经过。老百姓也就不再下地,而是整天排队挑水。
“大家不要插队啊,一个一个来。”魏相与村里的里正维持着挑水的秩序。
“大人,再这样下去,不行啊。怕是河里这点水也会断流的。如果再不下雨,这远处的庄稼就没必要保了。保也保不住,能保住河两岸的就差不多了。”一个里正说道。
“大人,不行啊。如果只能保住河两岸的,满打满算也就是个二成年,今年这一年可咋过呀?”魏相道,语气中充满了无奈的叹息和无尽的忧郁。
其实谁心里都明白,只是在人们的心里还或多或少的存那么点希望,就还在痴痴的等待。等着天上下雨,等着有人能想出良方妙策来。
“常惠,你看这事怎么办?”徐县令问前来帮忙的常惠道。
“不能再犹豫了。得做决策了,要不这样下去,连河两岸的都保不住。在全府都要统一规划才是。河水的资源,要按沿途的灌溉面积统一分配时间。不然,光是上游的庄稼保住了,那中游和下游的怎么办?民以食为天,这恐怕要闹出人命来的。以前各地就因为水的分配问题出现过大规模的械斗。”常惠道。
“好的,这个事,魏相,我就交给你去办了。”徐县令道。
魏相点头应了。
“我是想啊,这庄稼如果保不住了,老百姓就会没事干,不如让他们趁着这大好的时机去疏通河道。一来还可以多从上游弄些水下来,二来让他们有事可干不至于去当流民干出一些违法乱纪的事来,将来可凭工分去朝廷领赈灾粮,保证家人有饭吃。”常惠又建议道。
“好,你这个想法也不错。这朝廷赈灾的事情,我们也该有所准备了,我这就回去写奏折去。”徐县令道。
这时,在挑水的老百姓惊呼起来,明显的出现了慌乱。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徐县令问道。
“大人,不好了!你看!”魏相嚷嚷道。
顺着魏相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大群蝗虫铺天盖日的飞了过来。
蝗虫趋水喜洼,因此蝗灾往往和严重旱灾相伴而生,它们成群结队的由干旱地方迁往低洼有水的地方。自古以来就有“旱极而蝗”、“久旱必有蝗”之说,所到之处,全是光凸凸的一片。
完了!这下子不光是有水的地方的庄稼保不住了,就是连桑树叶子都保不住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仅剩下的一些庄稼还要被蝗虫吃掉,那老百姓还怎么活啊?能吃的都被蝗虫吃了,那人吃什么?老百姓只能沦落到啃树皮、吃黄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