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靠稳码头,立在岸上的沈望有些呆住,眼前的船着实有些大,在远处看还好些,来到近前才真正的发现这船如此之大,仿佛一座楼塔。一艘大号福船,吃水两丈余,两艘小号福船吃水也有一丈多,只有那海沧船略微小些。船上的船员此时已经迫不及待从船上来到岸上,虽说他们多已经习惯行船生活,可还是不及陆地来的舒服。
金山卫城里跟出来的临时小贩也叫卖起来,一时间整个港口热闹非凡。
袁保顺将沈望送到港口,见此情景他也有些不适合久待。
“老二,今日哥哥就送在这里,静待你回转,一路小心!”
“大哥此次劳烦你了,言谢之语我也不多说,回来之时定会带些好东西与你!”
袁保顺故意瞪他一眼,然后抬手重重的在沈望肩膀上拍了拍,转身带着人离去。袁保顺一走,郑一官随后也从船上下来,见到岸上的沈望,脸上立时挂满笑容,紧走几步下船,迎着沈望而来。
“二少爷多日不见,某家实在想念,这回终于有机会轮到某家做东招待贵客喽!”
话还未说完,郑一官就热情的与沈望拱手见礼,沈望亦还礼,二人寒暄之后沈望带着郑芝龙看看货。郑兴见郑一官下船,挎着刀恭敬的对着他见礼,然后有意对郑一官点点头。见此郑一官心中大定,看货的过程也就变成走马观花一般,同时也不忘大力夸赞沈望,几乎捧上了天。
沈望那日在郑府与郑元之交流一番之后,就不敢再小看郑一官,说话行事也变得内紧外松,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还是当初那样,内心可打着小心。
看过货,七斤花钱雇佣过来的渔民也行动起来,招了八个男人加上车队的民夫开始往船上装货,那几个妇女也架起大锅开始烧汤做饭。
虽然港口距离金山卫城并不远,可由于这帮船员的身份,或者这次行商都不宜进城,所以只好在港口附近架锅做饭,搭起临时帐篷,休息一晚明天启程。
好久没见,郑一官非要与沈望痛饮一番,沈望推辞不过,倒是与郑芝龙少喝上一些。在有些简陋的帐篷里,饭菜不丰盛但贵在可口,郑芝龙也不计较,宛如主人一般,拉着沈望吃吃喝喝。
“二少爷,上次你请我喝酒喝得舒服,这次啊,到了倭国就是到了我的地盘,一定要好好款待你,嘿嘿嘿~”
郑一官满脸放着红光,神秘的对着沈望傻笑。
“这次出海,多亏二少爷相助,我~我郑一官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你等着,不出两年多则一载,我定让你赚成倍的银子!”
虽然舌头有些打卷,可郑一官说着愈加兴奋,一直在旁边伺候的郑兴连忙上前。
“大哥,您喝醉了,莫要再喝了,我扶您去休息吧!”
说着还向沈望抱歉的一礼,然后架着郑一官离开,郑一官还有些不情愿,嘴里还叫嚷着没喝好再喝。
等到郑兴将郑一官架出帐篷,沈望眉头就是一皱,想来没错,那李旦集团确实出现问题了。
然而沈望不知道的是,郑兴将郑一官架回休息的帐篷,郑一官就恢复正常,他根本就没有喝醉,刚才一切都是装出来的,用清水洗一把脸,轻轻擦干。
“这回他应该相信了,只要他对咱们有信心接下来就好应对了,你出去吧,别让他看出来,不能让他掌握着主动!”
郑兴点头然后退出帐篷,郑一官又兴冲冲的喊了几句再喝,这才沉沉睡去。
在沈望这里,七斤见总算无事,这才将压在心中大半天的疑惑说出来。
“二少爷,今日您为何要我花钱去雇那几个渔民,看你那样子不像是可怜他们。”
看着七斤迷茫的眼神,沈望想了一下说道:“假如是刘员外家的地里发现了金矿,其他人都不知道只有你发现了,你不说出去你什么也得不到,但是你若是告诉官家的话你有可能获得好处,你告不告诉管家?”
七斤想了想迟疑的点点头,沈望继续说道:“但是那刘员外发现你知道了这个秘密,然后他告诉你,你可以去给他挖金子,还会每天都给你很多的工钱,你还告不告官?”
七斤眼睛一亮,大呼明白了,突然又想到什么,手指向着金山卫城的方向指去,沈望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里长是刘员外的好朋友,且刘员外给村里人好处,你说谁还会去告密?”
……
天一亮,货物早已经装好,所有人员登船,船队准备启航,岸边的渔民和军户停足伫立,用目光遥送。沈望也登上装载自己货物的大船,这船是小一号福船。福船舶主叫刘胜,也就三十来岁,皮肤因常年在船上风吹日晒黝黑粗糙,头上扎着一条布带,身上穿着粗麻衣,卷着裤腿光着脚底板在船甲板上来回指挥着。
刘胜见到沈望也是不卑不亢施个拱手礼,说些恭维话就让人带沈望一干人等去船舱休息,然后就不再搭理沈望,自顾忙着起帆行船!
福船看起来颇大,可是货舱占去大部分,还有船员吃住之地,所以留给沈望等人之地也就没多少地方。沈望在船舱里感觉有些憋闷,就来到甲板上,刘胜大声吼着指挥,船员在甲板上来回跑动,随着船帆升起福船缓缓移动,港口里三艘福船五艘海沧船依次驶离,奔向大海。
望着陆地越来越远,海水在脚下不停的翻腾,此时沈望才真正的意识到一切都已经开始了。
船队在海上航行,一望无际的大海迎面而来,行驶不到白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沈望带上船的人各个抱着木盆狂吐,这大海涛船与渡江的小舟差着远,如此晃荡一天从未坐船出过海的人,怎么能不晕船?
沈望也是如此,脑袋又沉又晕,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早就吐的一干二净,肚子里已经再也没东西可吐,船上的水手看着笑话,不时的指指点点,可能是刘胜感觉有些过分,让那些指指点点的水手去打水擦甲板,又安排几个细心的人去照顾沈望等人,沈望此时只能记在心里,根本没什么力气去说话。
到了夜里状况才有些好转,沈望简单吃些粥,终于昏昏沉沉的睡过去。睡梦中沈望仿佛置身战场,战鼓重锤,千军万马山呼海啸,两军接兵,接着就是叮叮当当的兵器击打之声,又是兵士混乱的步伐,沈望感觉自己就在他们当中,可无论怎么挣扎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士兵在厮杀,突然有人发现自己,举起双手扼住脖颈~
沈望猛然惊醒,看到七斤正轻拍自己,才意识到这是个梦,头还是有些昏沉,可要比昨天舒服好多。
“二少爷快醒醒,出事了!”
随着七斤的声音,沈望也听到外面传来尖利的哨声,还有沉闷的钟声,来回跑动的脚步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嘈杂不已!
“出什么事了?”
“可能是遇到海盗了!”
沈望赶紧起身,昨天因为太难受就直接和衣而睡,所以现在倒也省事,快步出了舱室来到甲板,这时候甲板上所有水手都面带严肃,手里握着武器,面朝大船右弦方向。
船队有八艘船,三艘海沧船和大福船在前,两艘小福船在后,更后是两艘海沧船。
这时候太阳刚升起不久,海上还有些淡淡的雾气,远处还有些看得不真切,可是右弦几里外的船影清楚的不能在清楚了。
刘胜爬在主桅上,手里拿着千里镜向着远方看去,不一会儿就顺着桅杆滑下,“有大福船,各色船等十多艘,多说半个时辰就到眼前,大哥那边怎么说?”刘胜对着一旁的矮个汉子说着话,矮个子吊着三角眼,左脸从耳朵到鼻子有一条刀疤,看起来挺渗人,他是船上的火长。
“大哥让咱们靠后,提防侧翼!”
矮个嗓子有些嘶哑,回着话那三角眼还瞥了一眼离着不远的沈望,“大哥还说了,告诉二少爷这里有他一切放心,定会安然到达长崎。”
后面这话矮个子特意提高声音说出来,好让沈望听到,沈望也就随意向着矮个子拱拱手,表示听到了。
“这人怎这般无理!”七斤在沈望旁边小声嘀咕一句,沈望清咳一声,七斤赶紧闭嘴不再言语。
七斤的嘀咕那矮个子并没有听到,转过身叫骂着让水手赶紧去干活。刘胜迎着沈望走过来,“还望二少爷不要计较,我弟弟这人脾气有些怪,您多多包涵!”
沈望这才知道矮个子叫刘利,是刘胜的堂弟,一直跟着刘胜在船上跑海,沈望也不是小气量的人,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没有?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二少爷放心,我会护得各位周全,稍后若是打起来,还请二少爷约束众人不要乱跑。”
对于刘胜的叮嘱沈望自然满口答应,在船上自己这帮人都是外行,能做的就是不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