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货单郑元之仔细的看了一遍,货单很长,从瓷器到文房四宝,从丝绸到胭脂水粉几乎都有包含。
郑元之拿着手中的货单,抬头看着沈望。
“真的要这般做?”
这个货单不是别的,正是郑一官交与沈望这次出海所购货物清单。
那日郑一官与沈望相商,由沈望负责筹集购买出海货物,首次购货价值二十万两白银,郑芝龙先期出银十万两,剩余十万两售货之后给付,那么这十万两白银就得由沈望先行垫付,而沈望所得就是可以带一船货物出海,并获得海上安全保障。
对此沈望多有考虑,相比较所得利润,此事倒也做得,这才答应郑一官。
一船货物价值将是十万两,郑芝龙求两船货物,沈望自己亦要备一船货物,去除郑一官先期给付的十万两白银,沈望要准备二十万两白银。
“哥哥可有指教?”
前几日二人已经对此事有过谈论,如今郑元之突然犹豫,却不知晓为何。
“既然你已打定主意,那我无不支持之理由,只是近日来往颇多,闲银不足,需你多些给付!”
沈望这才明白郑元之是什么意思,原来就是没钱了,他咧嘴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与郑元之。
郑元之从沈望手里接过来一张桑皮纸,巴掌大小,在上面正中写着兑票两个楷书大字,却与存银的存票有所不同。
此兑票除去中间二字,下面竖着用小字写着兑银三十万两整,竖字下面又是一横排楷书小字:永汇钱庄制,兑用,再下面写着天启五年乙丑四月十二日,然后扣着永汇钱庄的印鉴。
看着郑元之那疑惑的样子,沈望主动解释起来。
“这是我永汇钱庄定制兑票,因银钱之巨难以随意来往,现在持此兑票就可在钱庄取银,随取随用。若是他日永汇钱庄遍布大明,那才真的是汇通天下!”
沈望说到最后却是一脸豪迈,对为来充满向往。
“不怕有假!”
郑元之晃了晃手中的汇票,看着沈望。
“此兑票所用非普通桑皮纸,乃有我永汇钱庄暗记,且此票有多份留底分持不同人之手,一一相对才可确认兑银!”
郑元之点点头。
“听起来倒是不错!”
接着也没说其他什么,而是将笪翁唤进来,吩咐准备车马伙计去永汇钱庄提银,将手中兑票递给笪翁,笪翁也是好奇的仔细来回瞧,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嘴,将疑问压在心里,转身出去准备。
房间里再次剩下二人,郑元之并不担心此事能不能成,更多的是担心沈望。沈望毕竟年轻,且一直以来不务正业,对行商更未有过多涉足,虽说生在富商之家,会有耳濡目染,可行商多靠经验与智慧,可不是经常听就能会的。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沈望没有走的意思,郑元之也没有送客的想法,就这样两人安安静静的喝了两碗热茶之后,郑元之率先打破沉默。
“何时走,哪里走可有定计?”
沈望也知郑元之多少还有些不放心,虽然嘴上没说,可脸上的表情已经将他自己出卖,更是知道这两个问题是在提醒自己。
这一切沈望在接到郑兴带来的消息时,就已经在脑中有了规划,经过与沈掌柜沟通之后,算得上是很完备。
“五日之后出发,走金山港,你也晓得我家与金山卫指挥使袁家相熟,做起事来容易些。”
听此回答知道沈望已经做好准备,不由放下心来。
就这样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感觉时间没过去多久,笪翁就已回返。
先是来到书房通禀,三十万两白银已经提出,并运回。郑元之面露惊讶,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取银如此之快他倒是没想到。
接着二人随着笪翁来到院中,此时院中摆着数十个大箱子,红漆涂面薄铁包边,看起来结实的很。
郑元之走上前,伸手将箱子盖用力掀开,里面摆着整整齐齐三排四方银砖,约五十两一块,每块银砖表面都起着一水的皱纹,可见成色十足,在每块银砖上都刻着:永汇钱庄,四个字,一打眼这一箱子大约就有近万两银子。
笪翁也证实共计三十个大箱子,每个箱子都查验了,银砖皆是足重的纹银。
“三日后就可取货!”
郑元之用力将箱子盖上,给上沈望取货时间,心中沈望的形象也不一样起来。
……
五日后,夜里丑时过,月明星稀,骤然间苏州城外郑家的大库亮起无数火把,几十人出现在大库附近,这些人正是沈望一众,白天已经验过货,此时就是要连夜将货物运走,经松江府金山卫港口出海。
沈掌柜陪在沈望身旁,表情有些担忧。
“二少爷您不再想想?真的亲自去?我认为这事应与老爷和大少爷知晓一下吧!”
沈望一摆手,制止沈掌柜,表情甚是决绝。
“沈掌柜莫要再说,家里一切拜托你了,父亲与大哥那里若是问起来你就替我搪塞过去,此次定会万全,不用担心!”
闻言沈掌柜将劝诫的话语咽回肚子里,只好点头应下。
郑兴验过货之后,来到沈望身前。
“二少爷,一切都已经妥当,咱们出发?”
沈望点头,此时他面前站着一众人等,这些人就是将与沈望一同出海,前往日本的那帮打行汉子。七斤拎出酒坛,为每人满上一碗酒,沈望也不例外,率先端起酒碗。
“兄弟们,此行路途艰难,也许风餐露宿,亦或暴风骤雨,愿诸位与我同甘共苦,平安归来!我沈某定不负各位,干!”
“干!”
。众汉子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无甚豪言壮语,沈家二少爷与破落的打行汉子称兄道弟,且无后顾之忧,所有人心中皆激动不已,都叹这趟差事值当。
酒尽杯空,掷碗于地,碎裂之声皆入耳,豪气冲天。
三十万两白银的货在夜色的掩映下,乘船走太湖,进淀湖然后顺泖湖而下向着松江府前进,走水路在出发第三天凌晨赶到朱泾镇,此处距离金山卫城还有六十里。
到达朱泾镇泖湖与华亭溏汇入大浦(黄浦江),然后就在此处上岸,换乘陆路,几十辆马车在后面拉着货,在更后面是郑兴带着的一些人,前面是沈望等人押着头阵,继续向着金山卫城前进。
一进金山卫的地界,距离卫城还有二十几里,整个队伍的速度降下来,这时候官道很清净,并无什么行人,只有拉着货物的马车“咿呀呀”的响着,不时吴四六骑着马前后呼号着,自打有了上次押货的经历,此次做起来倒也应手。
突然前方隐隐闪现出光亮,紧接着就听到“嗒嗒”的马蹄声传来。
突发情况,沈望赶紧传声让队伍停下,吴四六也打马走上起来,拢耳听一下,带着杜打铁就隐入黑夜,在后面的郑兴见队伍停下来,拎着刀打马走上前来询问情况。
也就在这约莫盏茶的功夫,吴四六和杜打铁二人回转,身后还跟着三个人,牵着高头大马。
“在下金山卫百户佟二亩,奉袁指挥使之命,前来迎接沈家二少爷!”
说话的是打头的汉子,夜里也看不太清长什么样子,穿着一身夜行衣,将手中的缰绳交与旁边人,拱手对着人群中一少年作揖,他根本不知道谁是沈家二少爷,只不过看着眼前一堆人,只有这位挺拔英俊的少年像是富家子弟。
这个百户佟二亩眼力却是不差,他看到的那个挺拔英俊少年,正是沈望。
沈望赶紧回上一礼,“辛苦佟百户,接下来还望仰仗。”
说着给七斤一个手势,七斤赶紧从包袱中取出一锭银子交与沈望。
沈望将银子送与佟二亩,当做三人的跑腿费。佟二亩先是不收,被沈望硬塞给他,这接了银子佟二亩脸上笑开花,做事愈加殷勤。
佟二亩头前引路,郑兴打量几眼他,这才回到后面继续押队,整个队伍再次向着金山卫港口行进。
也许是看在那一锭银子份上,佟二亩表现的尽职尽责,两个跟着的下属被派出去探路,他在沈望旁边小心伺候着。
金山卫处在松江府南面,靠着嘉兴府的东北方向,正对着舟山。在闹倭乱的时候,金山卫是个要冲,卫城修缮完备,兵员充足。石砌城墙,高近三丈,整长十二里余,另有护城河宽十一丈。
金山卫城有门四座,水门一座,角楼四座,敌楼八座,卫所就设在城中,在整个大明来说,金山卫都是大卫!
现如今倭乱早已经平定,金山卫的军事作用也没有原来那么重要,同时因成化年间疏于管理,松水的入海口青龙港淤塞,这也是沈望在朱泾镇该陆路的原因。
金山卫港在青龙港畔,青龙港失效,金山卫港更是作用全失,原来的商港如今根本看不见商船,金山卫城也有一定程度的衰败。
天光大亮之时,沈望已经可以看见卫城的门楼,城墙依旧恢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