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一声怒吼,又一条人影从地下快速钻出,见到眼前场景,南陵鸢阴沉的双眸顿时变得猩红。他一把揪住兽首怪物的外甲:“人呢?!”
“谁?”兽首怪物怔了一下,似乎有些不解,不过看着对方几乎要焚烧起来的焦灼眼神,还是指了指前方:“都在里头。”
那阴风围出来的“沙石茧”已经缩了将近半数空间,并且仍在不断缩小。
“天蚕阵?你、竟敢如此待她!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还不快快停了!”
兽首怪物望着南陵鸢几乎要将他生吞下去的恐怖眼神,反应过来,默了默,慢慢说道:“他们闯入此地,几乎毁了你我二十多年的心血,不让他们死,难不成还供起来?还有表哥你忘记了么,当年家主将天蚕阵法授予你我,头一句话就是‘无动无静,不灭不止’。天蚕阵一旦启动,不将里面之人搅成肉泥,是停止不了的。”
南陵鸢一怔,面上驳彩花纹一阵扭曲。他低低吼了句“她若死,我便让柳如昔陪葬”,随后不顾那边火势正旺,迅速朝“沙石茧”掠去……
掌风横扫之下,外围的火势有所减弱,然而靠近云若他们处火势依然极旺,阴风呼啸缠绕,砂砾疾旋如刃,南陵鸢想要就近将天蚕阵撕开,亦是无法办到。而且大幅动作之下,有不少黄水溅到衣摆上,迅速在布料上面灼出一个个黑色的印记。
兽首怪物被他最后那句“陪葬”的话吼得一阵恍惚,愣怔半晌,回过神来,立刻大嚎一声,跳入火圈当中。
活死人还在疯狂挣扎,相互践踏,熊熊烈火将他们所剩无几神志全部回拢,仅凭着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念拼命往南陵鸢和兽首怪物这边冲,因为在两大高手联合之下,他们周围的火势已经小了很多。
很快,南陵鸢和兽首怪物就被活死人包围。近千的活死人聚集在他们四周,疯狂地嚎叫扭动,互相撕咬。酷烈的环境和早已扭曲的神志让他们根本停不下来。兽首怪物不断发出阵阵尖锐的哨声想要控制他们狂暴的行径,然而收效甚微。真正的炼狱里,谁已无法彻底指挥谁,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南陵鸢大怒,挥掌将其中一个活死人打飞。那个活死人落入熊熊大火之中,挣扎几下就断了气,尸身在火中烧得哔啵作响,逐渐变得焦黑。
兽首怪物也如法炮制,打飞出去一个又一个活死人,但是又有活死人源源不断填补上来,将他们围得密不透风。
“有趣,真有趣,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蠢人,连自己豢养的死奴也无法操控,还谈什么拥北望南,据六州而分天下,大言不惭!”被兽首怪物扒出来的地道口子,站了两人,此刻正闲闲地瞧着好戏。
听了申初之言,拓跋蔚目光闪了闪:“如此说来,这断肠门主野心不小……”
“呵,别说糜王今日才知道。”申初扬扬下巴,神色略有不屑。
被揭穿心思,拓跋蔚尴尬一笑:“将军说的是,小王虽然知道他的野心,但是没想到他还真有这许多部署。这些死奴人数众多……”
“千余人,足足可以组成一支军队了,是吧?还是一支神出鬼没,战斗力不小的精兵,光这些就能抵上数万强兵了。可惜,所有努力今日怕都要付之一炬了!”申初负手说道。
“掏家底的买卖他竟也舍得做!到底要捉什么人呢,将军可知道?”拓跋蔚一脸虚心好学。
申初瞥了他一眼:“本座也很好奇,你我不妨一同瞧着。”
“一同瞧着。”拓跋蔚颔首赞同。
话一刚落,那边传来巨大的爆裂之声,极响,夹杂着隐隐的金属摩擦之声,摧人心肺。
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阵巨大的气浪扑过来,登时将这一同瞧戏的二人掀翻在地,紧接着碎石砂砾劈头盖脸飞砸过来,瞬间将他们掩埋。
云若被声响震得两耳轰鸣,眼前蓦地一亮,空气夹带着炙热的火气涌入口鼻,呛得她连连咳嗽,充斥胸口的窒闷疼痛却迅速消失。
另一边阿青和蝴蝶夫人脱开了桎梏,顿时有了施展手脚的余地,但是蝴蝶夫人已近昏迷,阿青拥着她退至稍安全处。
萧月收住剑势,将手中武器隔空抛还给阿青。
没想到萧月竟然能凭一己之力将这阴风沙石阵摧毁,还能毫发无伤。云若头一次领略他惊人的内力,只觉跟他的人一样深不可测,暗暗忖着,自己所见过的内力最为雄厚者,除了师父,恐怕只有萧月了,也不知二人较量起来,到底谁胜谁负呢。然后她迅速摇头否决了这种想法,且不说师父尚在闭关,就算来了大夏,也不可能与萧月对上,二人都不是喜好动武之人,怎会为了她一时好奇,无缘无故干上一架呢?
云若抬头,发现萧月唇色也浅淡了许多,瞧上去面色也不像之前那般红粉菲菲,再一看,他随手挥开不断靠近的火势,动作流畅,大开大合,神色间丝毫没有硬生生破开沙石大茧后的吃力和疲惫,尤其没有半丝与己亲密过后的尴尬与窘迫,一举一动,仿佛闲庭悠步,信手折枝一般自然和镇定。
若不是依然处在火势包围当中,要不是耳旁尽是活死人凄厉疯狂的嚎叫和兽首怪兽发出的尖锐哨声,云若几乎以为方才的暧昧和亲密都是梦境和幻觉。
南陵鸢看到他们出来,眸中涌现狂喜,面上的驳彩花纹一阵扭动,下手也更加狠厉。他要尽快将这云氏女君与她身旁的人分开,然后将她掌握手中。只要成功,他的计划也算靠前了一步,心愿也达成了一半,损失些活死人无所谓。
至于旁的男女,尽数灭了就是,要不也制成活死人。这几个人物天资极佳,尤其那个玉修公子,更是百世难得一见的仙骨,若是能制成活死人,自己岂不如虎添翼,诸事何愁不成。相比之下自己手底下这些个活死人资质实在太差,损失几个也不觉得心痛。兵贵在精,不在多。
南陵鸢朝兽首怪物使了个眼色,二人齐齐吼了一声,一同朝云若他们扑过来。阿青见状,迅速飞身而至,将他们半途截住。只不过此次他面对的是南陵鸢和兽首怪物二人之力,因而几招之后很快落入下风。好在他实力不俗,南陵鸢和兽首怪物一时之间已无法将他彻底击退,趁着这档功夫,云若跑去查看蝴蝶夫人状况,见她尚在昏迷当中,也不知何时清醒,便呼叫萧月过来看看。
可是萧月却偏偏不理会她了,只顾着看阿青与那二人缠斗。云若心中焦急,干脆用手不断拍打蝴蝶夫人的脸颊,口中呼着:“杳娘子、杳娘子。”
这粗暴法子似乎起了点作用,蝴蝶夫人眼睑动了动,然后慢慢睁开了双眸。
云若见她醒来,便停了手,说道:“我等不欲在此久留,杳娘子,你对此地熟悉,且带我们出去吧。”
蝴蝶夫人摸着尚留指印的脸,又望了望早已不见雪几玄梁踪影的活死人堆,犹豫。
云若不耐,指指正在吃力阻挡南陵鸢与兽首怪物的阿青,又说道:“你瞧瞧他,都快支撑不住了,你我且先找路退去,他们也好跟着脱身。”
蝴蝶夫人立刻撑着起身,朝云若笑道:“女君说的是,你我既帮不上忙,反成累赘,是该先退才是。”
她偷偷找路进来,又与萧月云若他们搅在一起,南陵鸢定然不会放过她,她必须尽早离开断肠门才是。所以云若的话她心中赞成,口上也就顺着对方的话说了,谁知眼前这小娘子听了立刻板了脸色,不悦道:“谁成累赘了?你说归说,莫捎上我!”
蝴蝶夫人一愣,只好说道:“是妾身说岔了,女君莫怪。”
云若瞟了她一眼,道:“既然无痕龙壁要半月之后才能开启,那两位进来必是寻了旁的路子,方才我见那兽首人破土而出,那路子应该就在地下,眼下混乱一片,也不知为何,那路口竟然不见了。”
她不知道,就在天蚕阵被萧月破开的一瞬,砂石碎砾被掀得到处都是,早将那个地道口掩埋,她虽然能辨别大致方位,但是具体到什么位置,根本无法判断。
找不到地洞口,这可就麻烦了,他们几个又不会遁地术,云若一下子犯了难,不由对着蝴蝶夫人催促:“你再想想,还有没有其它路子可走。”
正在这时,地面又一阵晃动,一个声音蓦地响起:“自己不动脑,还逼旁人想办法,这数月过去,懒惰的毛病一点没改。”
这声音,这语气……怎么、怎么会?
云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循着声音望去,果然百步之外一堆沙石碎砾隐隐有动静传出,接着又是一声巨响,石屑四射,一个洞口蓦地出现,可不正是兽首怪物刨出的地洞。
一条人影飞身而出,瞧去是个瘦削的青年郎君,手中还提着个什么大物件,直直掠到云若身旁,顺手往地上一掼,对着云若笑道:“又当土行孙,又当搬运工,可累坏我了!小阿若,快快过来拜见为师,顿首还是长揖随你挑?”
云若又惊又喜,面上却故意装作不情愿的样子:“别来这套,‘女子膝下有黄金’您不是常挂嘴边的么,怎的到了我这里,就全不作数了?”
“嘻嘻,我家阿若还没出叛逆期,惯会与我顶嘴。也罢,让你瞧瞧为师带来了什么。”说完指指地上的大包裹。
云若将信将疑,过去解开包裹,一段白似莲藕的妇人手臂露出来。云若吓了一跳,瞧着臂上的手钏有些眼熟,似乎前阵子在申显那里见过。
云若加紧扒开包裹——
果然是眉姬!
“被人下了‘醉生梦死’,需过几日方能清醒,没有大碍。”来人道。
云若一头扑入对方怀中:“谢谢师父,您可帮了徒儿大忙!”
一身男装的陆明珠满脸得意,拍着小徒儿的后背:“这回服了吧,你师父我就是这么棒的……”
“尊长安好,晚辈有礼。”一道不咸不淡的声音凭空插进来,瞬间将师徒重逢的温情气氛冲淡大半。
“你是?”陆明珠转头。
“晚辈萧月,是阿若的朋友。”
陆明珠敛了笑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萧月,哪个萧月?”。
“师父,他是玉亲王世子,夏国萧室的人。”云若拉着陆明珠的袖子解释道。
“只是如此?”陆明珠微微冷笑。
“可不正是……如此。”云若也不确定了,不过心头的确不安起来。瞧师父语气,莫不是萧月曾经得罪与她?不会啊,一个地北,一个天南,两不相交,如何会有什么矛盾仇怨。
“你让他自己说。”陆明珠语气变得生冷,仿佛见了仇家一般。
“回尊长话,正如尊长所想,晚辈的师尊正是您的故友,他老人家托我问您一句:翠谷山居,可能返否?”萧月垂眸道。
故友?师父常年避居鹿鸣岛,极少上岸走动,鹿鸣岛也从未见外人前来造访,这故友从何而来?还有,她头一回听萧月自报师门,却又含含糊糊的模样,听他的意思,两位前辈之间似乎极有渊源。
云若疑惑地瞧着他俩,不知说什么好。
“不能!”陆明珠一口否决,毫无商量余地。
萧月垂眸。
“唉……”一声喟叹响起,地面再次晃了两下:“珠珠,你还在恨我……”
“你不要出来,我不想见你!”陆明珠道,语气冷如万年寒冰,冻得周边人一哆嗦,也同时将喟叹声截断。
云若仿佛看到从前那个冷漠孤傲,阴晴不定的师父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