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门前,下人们早已退了干净。奶娘顾氏朝任忠瞪了一眼,然后又朝任微那边努努嘴,一甩袖子便走。
任忠心知肚明,担忧地望向女儿痴痴而立的背影,暗叹一声,走到她身边:“阿微,人已经走了,咱们进去吧。”
任微不知道父亲所说的“人已经走了”,是指回了自己院落的云氏姐弟,还是那个清风拂月般离去的男子。她有些恍惚地转过身来,神色间尚透着几许怔忪和落寞。她低头瞧着被日头晒得醺醺然的地面,喃喃自语道:“他可曾瞧见我,可曾瞧见?”
思索了一会,她又缓缓抬起眸子,声音里诡异地带出一丝急切的兴奋:“是了,他一定是瞧见了的。我离阿田那么近,离他那么近,他怎么会瞧不见我,他定是瞧见我了!”
她肯定地点点头,继而面上浮起一丝羞赧。可是转眼,她的声音又低落了下去:“阿若也离他很近啊,他只跟阿若说了话。明明我和阿若都站在他面前,他却只跟阿若说了话……”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里带了哭腔,眼眶也红红的。
任忠叹息一声,拍拍她的肩,劝慰道:“阿微,玉世子那般的人物,你就不要想太多,这样对你……不好。”
“可是父亲……”
任微还想说什么,任忠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事情,既然强求不来,还要你自己看开些才好。父亲没别的心愿,只希望你平安喜乐地过日子。”
脑海中,巍峨的城楼上伫立的那一抹碧色倩影一闪而过。他摇摇头,心里对自己说道,这孩子也是个痴的,但愿她不要像我这样才好,否则一个人自苦一辈子,偏偏还不得与旁人倾诉。
又低低地苦笑一声,对任微道:“莫要多想了,走吧。”
任微没有再言语,只是一步一步地跟随着任忠的脚步。大门阖上时发出沉重的闷响,这时她仿佛被惊醒了似地抬起头,顿了顿,目光缓缓转向云府深处——琼花玉树掩映之下,那个依水临风,植满菡萏的院落,眸子里渐渐浮起一片阴冷。
云田所居的院落就在菡萏苑的西边,也是云府的主院之一。进入园内,但见庭院四四方方,深邃空旷,房舍前头的大片空地不置一物,地面用细沙铺就,犹如一个小校场。西北墙角倒是立着一株合抱枫树,冠盖如伞,遮蔽了一大片场地。
云田停住脚步,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对寂春道:“这树杈倒是越长越粗啊,不知道如今能吊起多重的人呢?”
寂春一路上都想把他的手甩脱,无奈少年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牢牢卡住她的腕部,没能如愿。她正恼火,又听出他言语中挑衅之意,立刻硬起嘴来:“愿赌服输,既然比武输了就该吊上一夜,这是事先约定好了的。哼,没想到某人事后居然跑到我母亲面前哭鼻子,害我被关了两天柴房。”她不屑地扭过头,嘴里嘟囔,“饭也不给吃,差点被饿死在里头呢。”
顾氏疼爱维护自己,云田自是知道,所以和寂春比武输了,又被吊了一夜失了面子后,就跑到她那里撒娇,打算让寂春挨顿训斥,好挫挫她的锐气。可是他万万未曾想到,寂春居然受到了那么重的惩罚。
可是那时谁也没有告诉他,他一直以为事后寂春不见了人影是因为挨了训斥,不好意思见他。
想到之前的自以为是,少年身子一僵,眸中流露出一丝愧色,握住寂春的手不免紧了紧,低声道:“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想了下,又道,“要不,我把‘十月’送给你,算是赔罪吧。”
“‘十月’是谁?”这么奇怪的名字。
“就是那匹白蹄赤兔。”
寂春没想到他会如此,有些意外。在她心目中,云田的性子可是又别扭又任性的,现在她只是随便抱怨了几句,这位身份高贵的主子郎君居然向她道歉了。
看他神色不似作伪,脸孔也不由地红了红,故作轻松地道:“无需如此,本姑娘向来大度,不会与你计较。那什么‘十月’,我留着也没地方骑。”
“你……”云田一下子笑了起来,微挑的眼眸亮晶晶地瞧过来,却没有说下去,“那让它先跟着我,待有了空,咱们一起骑马去。”
寂春的脸更红了,嘟囔道:“谁要跟你一起骑马。”望了望虚掩的房门,小声道,“女君在里头,肯定有话跟你说,我就不进去了。你刚回来,府里还有许多事要准备,母亲忙不过来,恐要找我。”
“好。”这次云田倒是好商量,立刻放开了她的手。望着寂春逃也似的背影,低低地笑了起来。
安排完死去的两个侍卫的后事,云若挥退众婢,一个人静静地跪坐到矮几后,面前一杯清茶,白雾袅袅。
这个院落曾是是父亲云措年少时的居所,成亲后和母亲一直住在他亲自设计督建的菡萏苑。后来为了一些事母亲搬进了佛堂,而父亲苦求无果后也回到了这座院落。及至母亲过世,父亲一直住在此处。十年前父亲远戍边陲,这个院落就划给了云田,才更名田园。
云田是父亲唯一的嫡子,自然从小习武。云若记得云田当时刚过完五岁生辰,成日里拿着父亲所制的竹剑四处比划,不知打破多少物件摆设。有一次适逢罗国公府的女眷来访,云田的竹剑划伤了罗家大郎的胳膊,惹来母亲一顿斥责,还被揪去佛堂罚跪。
母亲过世,父亲远戍,自己也被送去鹿鸣岛,若大的云府里只剩阿田一人,虽有忠叔顾氏等人照顾,但小小年纪便独自支撑门庭,其中心酸艰难,可想而知。
一踏入房门,云田就发现自家阿姐眼眶泛红,知她心中难过,在她身旁坐下,揽过她的肩,轻声道:“阿姐怎地又哭了,眼睛比兔子还红,小心让下人瞧了笑话去。”
云若回过神来,拿手捶他:“如此消遣阿姐,仔细你的皮!”
云田立即抱头:“阿姐饶命!”
嬉闹了一阵,云若靠着扶手,漫不经心问道:“你与寂春是怎么回事?”
“呃……什么怎么回事?”未曾想姐姐有此一问,一时想不好怎么回答,云田决定先装傻。
你那点小心思瞒得了谁?
云若撇撇嘴,装吧装吧,总有装不下去的时候,现在姑且不管他们。拍拍他的手,问起正事:“我问你,不在书院好好念书,回京来做什么?”
“人家不是想阿姐了嘛!”云田嬉皮笑脸,又想蒙混过去。
“啪”,脑门上已挨了一下,只听云若寒着声道:“休要糊弄于我,老实说,你是不是私自跑出来的?”
云田瞅瞅姐姐绷着的俏脸,吐吐舌头,心知这回混不过去,只好一边拍着云若的背替她顺气,一边老老实实交代:“我说了你可千万莫气,我、我的确是私下里跑出来的……”
“为何?”
在云若静静地注视中,云田慢慢停下手来,垂首良久,才小小声道:“我想从军。”
“什么?”云若以为自己听错了。
“阿姐,书院里的夫子们只会捧着书册之乎者也,张口闭口圣人云云,谁耐烦学这个。况且依大夏律,男子十五可从军。我乃堂堂镇国大将军的嫡子,自然要像父亲那样,横刀跨马,驰骋疆场!”
“善战者善谋,无谋怎上得了战场,书院里教的不止是之乎者也,还有兵策和谋略。不行,你得回去!”
还有两年就结业了,到那时再提入伍也不迟。
“反正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去了,回京路上玉世子已派人去了尾南山,向山长和夫子们陈情,书院已经允我肆业了。阿姐你瞧着办吧!”
他一口气把话说完,赌气似地把身子往后一倒,直接仰躺在地板上,闭目装死,实则是不敢看他姐姐青黑如锅底的脸色。
居然把后路给堵了,好小子,真有种!
云若气得嘴唇发抖,拿指尖掐他臂上硬肉。
岂料这厮涨红了脸孔,只管死撑,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到底是心疼弟弟,云若重重一哼,手上的力道减下来,最后把他一推,背过身生起闷气来。
就这样静默了半晌,谁也不肯先服软,房内气氛尴尬无比,直到门外传来婢女的轻声娇唤:“小郎,膳食准备好了,可要婢子拿进来?”
云田心下正郁闷,不耐烦地朝门外叫道:“不吃,拿走拿走!”
那婢女显然不甘心就此离去,踯躅再三,还想出声再唤,“咣当”,一个物体直线飞过来重重砸在门板上,那婢女顿时吓了一跳,踉踉跄跄地退了下去。
“这是干什么?”云若冷着脸问。
“心情不好!”云田梗着脖子回答。
“心情不好就要扔我的杯子?”
“什么你的杯子……呃……”云田一愣,“原来是阿姐的杯子啊,我还以为……呵呵”
见湿淋淋的水渍漫了一地,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思虑半晌,终于,下定决心,猛一拍大腿,大喝一声:“也罢!”
云若吓了一跳,紧跟着那张嘻嘻笑的俊脸猛地搁在自己肩上:“阿姐,咱俩和好吧?”
云若想说好,刚张嘴又意识到不能让他太得意,以为自己轻易原谅了他,于是装作没听见,继续一动不动,保持高冷姿态。
云田见自己舍下面子服软,姐姐却依然无动于衷,顿时不满地指责道:“你这样苛待自家阿弟,母亲大人知道了可不能瞑目了!”
云若气得又想掐他,转头看到他可怜兮兮地表情,嘴上先软了下来:“好吧……不过你可要答应我,既然留了下来,就要勤加练武,不能懈怠。”
“我晓得我晓得,多谢阿姐!”
云田见目的达到,安下心来,便坐着朝她连连作揖,活像只耍宝的猴头。
云若生怕被他看到自己绷不住的脸皮,赶紧转过身去。
云田暗自吁了口气,伤感地自言自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你说什么?”云若倏地回头。
“没什么没什么!”云田赶紧摆手,“我说阿姐果然大人有大量。”
云若狐疑的地瞅了他一眼,倒不再说什么。
“小郎,用膳吧?”寂春清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云田立刻嚷道:“快拿进来!”
寂春跪坐在案几边忙活,云田不时眯眼瞧瞧她,嘴里不住地抱怨:“怎么才送来,想饿死本郎君呐!哎,那荷叶鸡摆那么远,本郎君如何够得到?还有这兔肉时菌,快快拿远些,最近总吃这个,瞧着起腻!”
寂春忍着聒噪,将膳食快速布置好。
云田拿筷子拨了拨放到面前的鱼肉,一脸嫌弃:“这种鱼恁多刺,如何下口!”
别扭!有话何不直说。
云若素手一挥:“寂春,剥刺”,然后朝弟弟挑挑眉。
云田跟着眉毛一挑,又弯了弯眼睛,薄唇无声地说了一句“知我者,阿姐也”。
寂春不敢违逆,忍着把整盘鱼扣到他脸上的冲动,跪坐在他身边闷声剥刺。
云田眯眼瞧了她一会儿,心安理得地吃喝起来,越吃越快,到后来活像饿死鬼投胎。不一会儿功夫,整大盘鱼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
云田一边大口吃大口喝,一边还不停指挥寂春夹菜盛汤,小姑娘被他指使得团团转。
云若在一边瞧他吃得啧啧作响,忍不住也抹了把嘴角。反正房里没旁人,也顺手抄了个水晶肘子大口啃起来,还不时啧啧,连呼好吃。
寂春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嘴角抽抽,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母亲叫过来,让她好好教教这两位什么是世家仪态。
吃了个七八分饱,进食的速度终于缓了下来,云田腾出嘴和他姐商量:“阿姐,这次回来你也不走了吧。你瞧,你去了南边这么些年,我一人在府里,有事儿也没个人商量。咱们从今往后都要在一处,谁也不用离开谁了,你嫁人了我也跟着去……”
话还没说完,“啪”一声脆响,脑门挨了一下,只听他家阿姐羞怒道:“说什么呢?不理你了!”
“嘻嘻,阿姐休恼。”云田揩揩脑门上的油指印,凑近云若的耳朵,“阿姐已经及笄了,不正是要议婚的时候,对于亲事,你是如何想的呢?”
“能如何想?”云若白了他一眼。
毕竟还是个姑娘家,提到自己的婚事,平日里脸皮再厚如今也有些搁不住,凝白如玉的脸上隐隐泛出一抹霞色来,几与鬓边的珊瑚流苏争艳,只是半个肘子尚搁在嘴上大啃,场面有些违和。
她默默吃着吃着,停了下来。视线不自觉地飘到腕间,系在彩色丝绳上的玛瑙坠子鲜红如血。看了一会儿,收回目光,细白的牙齿继续一下一下地啃咬托在手上的肘子,身子却有些扭捏地往旁边侧转,不肯看向一直等她回话的弟弟。
云田瞧她那副样子,顿时乐了,正要取笑她一番,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眉头一蹙,有些迟疑道:“这次七夕过后,宫中怕会有旨意下来替阿姐指婚,以我云家家世,将你揽入天家也有可能呢。”
“什么?”云若一怔,“你哪里听来的?”
“玉世子说的。”
提到萧月,云田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钦服,顿了顿,又对云若道,“阿姐若不想进宫,就要早做打算才好。”
云若顿觉失了几分胃口,云田却还没发现姐姐的异样:“不过嘛,父亲不在家,弟弟我就是这府里府唯一的男丁,阿姐的婚事还得先过我这一关。”
他嘻嘻笑着看向云若,却发现她正蹙眉望着自己。
“怎么了?”他抹抹嘴,疑惑地问道。
“他怎么知道这些,又为什么告诉你?”
救了云田可以说是顺手而为,可是萧月为什么要对将军府女君的婚事如此关注,两府一向没有交集啊。
云田拍拍大腿:“这就是玉世子平易可亲之处。你想啊,人家好歹也是宗室,有些消息自然来得比咱灵通。我听说啊,玉世子身子骨不行,医正也没辙,所以一年到头在外寻访名医,哎,可惜了。”
想到萧月俊美无畴,风华绝代,这样一个绝世美人却年寿不永,云田大感其慨,惋惜不已。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又凑近云若问道:“阿姐,你在外多年,可有听说神医仙药什么的?”
“没有。”云若回答得十分干脆。
那个破岛上统共就只有三人,岛主师父,师兄和她自己,哪来的什么神医。仙药就更没有,鱼虾蟹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可惜了,否则让他做我的姐夫倒是不错……”云田低声自言自语。
“什么?”云若偏过头问。
“啊,我说没有神医仙药,玉世子的病怕是麻烦呢。”
肘子啃得差不多了,云若把骨头朝盘子里一扔,嘬着手指,问起云田遇到劫匪的事儿。
“那伙贼人黑衣蒙面,身手十分了得,十余人组成剑阵,围着我等三人剿杀。至于他们的武派路数,我却是不识得的。只知招式极其诡异,见所未见。”云天挠挠头,偷瞄了寂春一眼,见她表情沉重,若有所思。
“怎个诡异法?”
“怎么说呢?”云田面色有些发白,斟酌了一下道,“就是他们并不挑人的旁处攻击,而是专攻人的心脏部位。无论我怎样躲避,他们的剑尖始终对着我的心口。只要我力竭或者避闪不及时,就会被一剑刺穿心脏。”而不是其它部位受伤。
“这事儿都怪我,若不是我只顾贪看沿途景致,耽误了宿头,也不会撞上那群人,阿武与李鸣也不会为了护我,一前一后挡住来剑,被他们杀死。”
云田沉默了下来,手掌紧紧握着案角,几乎要将它掰下来。
阿武是小苏的哥哥,自小在府中长大,知根知底;李鸣虽然是后来进府做的侍卫,但为人沉稳,办事稳妥,一直颇受任忠赏识。所以云田离京求学,任忠才会挑了这两人做他的贴身侍卫。几年下来,朝夕相处,主仆情分更是非比寻常。云田眼见两人为了护他而死,若不将事情查清,为他们报仇,恐怕他这一生都无法释怀。
知他心里不好受,云若抚着他僵硬的脊背,低声道:“逝者已矣,多想也无益。如你所说,那些人剑法诡异,并不常见,躲不过去也在常理之中。两位护卫的身后事已着人去打理了,我们云府是不会亏待他们的家眷的。”
云田点点头,默默地坐着。
寂春有些担心地望着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作声。
云若思索了会,问道:“你曾经得罪过什么人么,为何他们非要置你于死地?”
闻言,云田深深蹙起了眉头,这也正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不管在京城还是在书院,他的人缘还算不错,有时候勋贵家的子弟们在一起多少有些龃龉摩擦,但也只是小打小闹罢了,犯不着派人暗杀。更何况身为镇国大将军府唯一的嫡子,谁有那个胆子真和他过不去。可那天在树林子里,那些人见了他们二话不说拔剑就刺,极其心狠手辣,剑剑都是杀招。
“还有,你下山回京是临时起意,还是一早就做了准备?事先可曾跟人说起过?”云若又问。
书院里课业虽然乏味,却也还没到完全不堪忍受的地步。这次下定决心离开书院,有一大半的原因是云田听到了一些传言。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云若正色问道。
“咳……是这样的。我们书院有个叫李墟的,比我早到三个月,是陇右李氏的一个旁支庶子。因为出身低,平日里受了不少欺负。那小子向来不言不语,挨了打也不吭声,老实得过了头。有一次被人按在泥坑里狠揍,我瞧不过眼,出面救了他。他也不称谢,还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有天晚上突然神秘兮兮地来找我,说得了消息,京畿大营要招募新兵,训练之后择优提拔,还再三保证说这消息绝对可靠,问他消息来源,他又不肯说,后来还玩起了失踪。我心里惦记着这事儿,才决定偷偷下山,进京核实一下。”
他觑了下云若的脸色,又说道:“此事应当不假。我被玉世子救起后,也向他问过此事,他道陛下的确有这个意思,但是廷议时遭到一些人的反对,这事儿就先搁置了。”
云田说完,一仰头喝尽寂春递给他的汤。
云若手指敲了敲几面,心中发冷。
那陇右李墟不过是李家一个小小的旁支庶子,对朝堂秘事居然知道得那么清楚,还好死不死偏偏向镇国大将军的嫡子透露,这心计,就绝不单纯。以阿田那等不安分的性子,既得了那样的消息,如何按捺得住!
那玉世子萧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云游在外也能将朝廷动向了解得这么清楚,若说他心志淡泊,只想做一名富贵闲人恐怕任谁也不信。
只是萧月救了自家弟弟,此人皮相又十分出众,阿田已被他深深迷惑。就算自己把他的意图说出来,这个傻弟弟恐怕非但不会信,说不定还会怪自己疑神疑鬼,不识好人。
倒是陛下的心思值得推敲。京畿天丰大营十万兵马,向来由申家人把持,如今统领大营的是培王府嫡长子申伯符。整个大夏,若论权势,除了天家,能与云府不相上下的就数这培王府。云府虽执掌四十万大军,数量远胜京畿大营,但全部镇守在河西燕回关一带,非召不得回。申家势力虽然不足以改朝换代,但毕竟出了一个太皇太后,一个太后。在陛下尚未立后纳妃的情况下,整个后宫,几乎就是申氏的天下。
据传申家还会再出一个皇后,谱写一门三后的佳话。所以和云府的低调处世不同,申家行事素来张扬,其女儿皆自恃骄矜,跋扈专横,连公主也不敢触其锋芒。声势煊赫之下,陛下要招募新兵进京畿大营,明摆着是要安排自己人。既然要提拔,必然有人要退下,申家的兵权被削弱,两宫太后如何肯答应。
姐弟俩正讨论此事,门外传来任忠的声音。
寂春过去开了门,任忠领着十来个年轻的小厮和婢女进来:“小郎君,这些是府里的家生子,手脚都勤快,您刚回来身边缺人,看要不要挑几个留下?”
“不要,本郎君爱清静,见不得人多。”云田一口回绝。
“总得有人伺候您起居吧”任忠老脸陪着笑。
“唔。那就……”
云田眼珠子转了转,慢悠悠伸出一根手指,见状,那些小厮倒还稳重,几个小婢面生红晕,偷偷盯着那根修长的手指,暗暗期盼着它指向自己。
可惜那根修长好看的手指根本没有朝这边指来的打算,而是直接转向云若身后——奶娘顾氏的义女正寂春面带不虞地打量着那几个春心萌动的小婢,小嘴抿得紧紧的。
云若迅速将将那根手指朝另一方向一掰:“就他俩吧。”
被指到的两个清秀小厮真真心明眼亮,立即伏跪拜谢。
跟着小郎君,不管是在府里还是走出去,他们的身份都大大不一样,也算是出人头地了,继而他们的父母家人都面上有光,在府里的地位再不同从前。
真真是大运临头了!
二人满面喜色,恨不得多叩几个头。
突生变故,云田还懵懵的,过了半晌才醒悟过来。
“安分点。”云若瞪眼警告他。
那几个小婢期望落空,早已忍不住掩了面呜咽起来。任忠手忙脚乱地把这些人赶出去,只剩下两个被挑中的,一个叫阿全,一个叫阿半。两人是堂兄弟,都是家生子。兄弟俩机灵得很,跑过来一个捏肩一个捶背,把个云田伺候得吱哇乱叫。
“阿姐!”
仿佛没看到他那哀怨无比的眼神,云若整整衣袖,施施然起身,叫上寂春从他面前缓缓走过,跨出房门时突然回头朝他扮了个鬼脸。
把寂春留给他?
笑话!放了寂春过来,还怎么拿捏这个不听话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