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53680300000004

第4章 对影成一人

用过晚膳,天尚未完全黑下来,夕阳还在挣扎着把最后一缕阳光抛向这喧嚣红尘,一弯新月已悄悄挂上天际,犹如红袖半掩的美人,在云端若隐若现。

沐浴后,云若挥退来汇报云田作息情况的下人,一个人懒懒地躺在院中的竹榻上乘凉。晚风习习,掺着丝丝湿凉的水汽,驱散了白日的熏热与躁意,淡淡的荷香氤氲浮动,安逸美好恍如梦境,直到一阵略显纷沓的脚步声将它打破。

“这是?”

看着摆在面前的古琴,原想小憩一会儿的云若暗暗叫苦,面上还装做疑惑不解的样子。

顾氏挥退小婢,神秘兮兮地对云若道:“女君且瞧瞧,此琴名唤‘号钟’,可是夫人生前钟爱之物,嫁来天夏前从不离身畔的——您觉得如何?”

如何?

自然是好的!

号钟者,桓公之鸣琴也,其声嘹亮,能裂金石,和以牛角,曾助桓公大破敌军。五弦承旧,形观递钟,与时下流行的七弦伏羲氏大为不同。士人论琴乐,常将其与绕梁、绿绮、焦尾并论,甚至更居四者之首,可见其名盛,未曾想如今就这般地摆在她面前。

大抵富贵之家房内常设琴器,虽多有附庸风雅之嫌,却也说明琴道在大夏极为盛行,更何况云府这样的人家。听顾氏的意思,母亲生前应是极为钟爱琴道,然而她幼时从未见过母亲奏琴,这等名琴更是无缘得见。不止如此,整个云府也寻不到一件半件其它乐器,这号钟还是顾氏从库房最底层翻出来的,着实可惜了它四琴之首的名头。

见云若不说话,顾氏以为她被挑起了兴致,不由怂恿道:“女君何不试试?”

云若伸手去抚,哪知弦如刀刃,指腹一痛,已然见血。

顾氏大惊,一把抓过云若的手,只见一道细长的伤口横贯三根手指。

“春,快去取药。”顾氏尖叫道。

片刻,寂春取来药膏,在云若伤口上敷上一层,凉凉的,甚是舒爽,血立即止住了。

“倒是好药,这便好受许多了。”云若道。

“这是宫里赐下的活肌雪灵膏,是治伤奇药,还能除疤消痕。只是太少了,每年不过两瓶。郎君征战一生,身上伤口数不胜数,领受这点恩赏自是应该的。”顾氏毫不在意地说道。

寂春在旁也颇为认同地点头。

血已止住,伤口也不算深,顾氏本想给她包上布条,可云若说什么也不肯把手指弄成萝卜。顾氏见她小女儿心性,也只好随她。

再看号钟,弦若银丝,剔透晶莹,泛着幽幽冷光,哪有半点血迹留在上头。

这琴竟然嗜血!

号钟乃上古名琴,自周时起便历经沙场,沐腥浴血,渐生灵性。此等灵物,生来便带有很强的戾气,非悍者不能驾驭。云若自是知道这点,可惜她主修武道十年,多是偷懒取巧,于才艺之道,无一擅长,更遑论琴技。因此想要驾驭此琴,无异于痴人说梦。

顾氏怕她放弃,连忙安慰:“女君莫要担心,城东有家天鸣坊,以授琴闻名,京中贵女多有前往受教者。女君尊贵,自是不必亲往,待老奴明日前去请来一位西席教授女君琴技,以女君聪慧,无需多少时日,必然大成。到时管它多少凶戾,定教它雌伏。”

她说得起劲,哪里知道云若根本没有学琴的打算。还是寂春瞅得云若不耐烦,使力扯她的袖子。顾氏瞧着云若恹恹的神色,闭了嘴,又怕她伤神,扶她到榻上躺下。

寂春眼色猛递,顾氏遂不甘不愿地捧了号钟离开,边走边嘴里絮絮叨叨,叹这好琴命苦,遇到个不识货的主人,还要蹲回库房边角落灰去。

远处,一道姣好的身影立在浓密的树荫下,脚下俱是揉碎的残花碎叶,一片狼藉。寂春耳目何等灵敏,早已察觉,但并未做声,心底冷笑。

都走了,院中终于安静下来。云若伸出手指瞧了下,这会儿早不痛了。又想到母亲那般柔弱之人,竟能驾驭得了这等凶悍之物,真真奇也。可是既然钟爱此物,又为何将其雪藏。如今若不是顾氏将它翻出来,她还不知道母亲竟是琴道高手。可惜要像母亲这般惊才绝艳,她这辈子怕是做不到了。罢了罢了,非是她不尽心,乃是这琴不认她,以后嬷嬷要是还提此事,正好拿这由头堵她的嘴,耳根子得些清静。她懒懒想着,伴着晚风荷香,时光悠冉,真真惬意无比。

“为何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已求师父好好照顾你,莫要怕。”

“呜呜,你不要走!”

“……我有重任在身,容不得一辈子在此混沌度日。阿若你听我说,你也不会在这里太久的……。”

“什么?”她抬起脸,泪眼迷离中有一丝疑惑。

“没什么,日后你会知道的,莫哭了。”

小船渐渐驶进了落日的余辉里,风那么凉,胡乱撩动着从未精心打理过的头发,让它变得更加凌乱,挡住了远眺的视线。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那一抹纤瘦的身影,孤零零地立在海岸边,让人仿佛觉得,有一种任你使尽万般方法都难以破除的寂寞,被定格在此,直至永远。

云若睁开眼,已是半夜,夜风有些凉,她紧了紧身上的披帛。

前方柳树下一人悄然而立,着一袭黑衣,身量修长,极是俊挺。树影投射在他的脸上,斑斑驳驳,看不清面容。

没有一丝惊讶,一切仿佛还在梦里,云若瞧着曾经熟悉无比的身影,有些恍惚,又有些紧张。她踢开凑在一旁的木屐,赤着脚朝他走去。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水里,有些虚幻,又带着几分真实。

一直走到他面前,两人之间只余一尺之距,这下,她瞧清楚了。那张熟悉的脸温润如昔,颊边依然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那是一种极为清雅的笑容,却又带着强烈的渗透性,和风细雨一般教人在不知不觉中被彻底浸透酥软。时间似乎在此刻静止,她仰起头静静瞅着他,不敢说话,生怕一开口,这个梦就会破碎。

一声轻叹从他的喉间逸出,犹如宫弦低吟,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眉眼,指腹下略带凉意的温度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阿若……”

低低的声音犹如呢喃,搅扰得人心里软成一片。云若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光,偏僻宁静的小岛,绿草如茵的山坡,落日的余辉洒满起伏涌动的海面,松软的沙滩在晚霞中闪着细密的金光,犹如最最华丽的羊绒毯。

仿佛想看清楚到底是谁,那弯新月好奇地从云后钻了出来,清辉遍撒,一切仿佛都被笼上了淡淡的霜华。

他取来木屐,亲自为她穿上,动作熟练,就像练习了无数次一样。

碰到她脚趾的时候,她故意夹了一下他的手,嘻嘻地笑起来。他愣了一下,直起身子,轻轻捏住她的鼻子:“淘气!”。

他仔细端详着她,发现她又长高了,身姿袅娜,亭亭玉立;眉眼越发明丽,纵是如此,也难掩与生俱来的妩媚与明澈,犹如皎皎明月一般,清幽与光华同在。

他眼里有了些热意,将她揽进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拍着她的后肩,低声道:“回来也好,我们可以常常见面。阿若,你不在我眼前,我总有些担心,怕你过得不好。”

云若把头搁在他的肩上,手指头玩弄着他垂到肩头的一缕墨发:“这么担心你还走,一年多了也不来看我,是不是我不回京,你这辈子都不来看我了?”说到后来,语气里有着明显的埋怨的味道,手指也用力扯着那缕头发。

头皮一痛,他笑了起来,连忙道:“怎么会,本打算等事情了了就来看你。没想到,你就先回来了。”说到这里,他迟疑了一下:“对了,为什么这么快回京?”

说起这个,云若有些生气:“师父嫌我做的饭菜难吃,还嫌我笨,总是学不会她新创的剑招,说看见我就烦。过了及笄日子,就把我赶出来了。”

他忍着笑意,柔声说道:“师父那脾气你也知道的,别和她计较了。现在回来也行,在府里好生呆着。以前没让你学的一些东西都学起来,对你以后也有好处。”

学什么东西?

她立刻后退一步,警惕地瞅着他,后知后觉地想起顾氏放在自己寝房里的那几本琴谱棋谱,诗词歌赋,顿时打了一个哆嗦,指尖上被号钟划破的伤口也隐隐作痛起来。

他只觉得怀里一空,心里也跟着空落起来,有些不舒服,立即上前握住她纤细的手腕,仿佛这样心才能落到实地。看她一脸防备的样子,有些好笑。不过一想到她那些狗爬样的字,不由头疼,不知她于琴道可有天赋?心中实在没有把握,最终还是硬下心肠,说道:“过几天我叫人过来教你,这些东西不会很难,莫要担心!”

他的语气很是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甚至还有一丝殷殷期盼。云若想抽回手,腕上的力道却又重了几分。

他这么看重这些东西么?云若瞅着他柔光弥漫的眉眼,心中一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学学也无妨。

“……好吧。”

他温雅地笑起来,手指有意无意地勾着她腕上的坠子,一下一下,仿佛心尖也跟着微微颤动起来。云若有些脸红,手也有些发抖,按住了坠子,想把那只手抽回来。突然腕上一紧,有热热的呼吸吹在耳边,酥酥的,痒痒的,云若缩了缩脖子,就听他低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给你时还嫌弃,现在倒看得紧了!”

她脸红得发烫,偏嘴上硬道:“既成了我的,自然要看紧些才好,难不成送出的物件你还想要回去?”

他又低低一笑,垂下头来,有些答非所问地道:“可惜你及笄那天我不在,不过你还知道戴着它,总算没枉费我的一番心意。”

这么说着,他的俊脸也有些不自在起来,目光略略移开,故作轻松地拨弄起面前的柳枝,仿佛什么都没说似的。

云若觉得脸要烧起来了,另一手攥着那颗坠子,嗫嚅地说不出话来。

月光愈发显得朦胧,看什么都像隔了一层薄纱,就连风吟树响,蛙鸣虫唱,也有了那么些些悸动的意味。

仿佛看穿了云若的心思,正当她耐不住羞涩,几欲转身掩面的时候,他温润的声音响起来:“听说阿田回来了。”

“嗯。”云若急忙应道,一提到弟弟,思绪立刻转了个面,“没结业就跑回来了,这小子越大越不听话!”她轻轻哼了一声,噘嘴抱怨的样子娇俏极了。

他点了一下她的鼻头,低笑道:“充什么大人,你也才多大?”

话刚说完,立刻想到了什么,问道:“今天玉亲王世子来过了?”

“是啊,送阿田回来。”提到萧月,她瞅了他一眼,可能是血缘的关系,他们的眉眼竟有几分相似,只是萧月的脸色白中泛粉,气色比常人要好,并不像阿田说的那样身子骨不行。

等等,气色比常人要好?

这不正是一种反常吗?

突然冒出的想法,竟让她觉得解释起来异常合理。

“送阿田回来?他们相识?”萧月鲜少回京,阿田居然认识他,倒是有些奇怪。他蹙了蹙眉,有些疑惑,没有发现她走神。

“嗯?哦,是这样的。”云若回过神来,接着把云田在路上遇险,幸遇萧月搭救的事跟他说了。

说完,她突地心中一凛,萧月若真有野心,何必做得那么明显,与权臣之子交游,这不是无端引人猜忌么,两宫太后就不会坐视不管。

随后她又想到了他气血活泛近乎诡异的脸色,是了,一个身子不行的亲王世子早就失去了问鼎帝位的可能,就算他存了那份心思,别人也不会将他当作威胁。宫中那两位想必也是这样认为的吧。

“阿田他没事吧?”

听到他关切的询问,云若停下沉思,道:“没事,只是护卫他的两个侍卫死了,他自己也受了点教训。”

“那就好。”他放下了心。沉思了一会了,抬起头朝她笑了笑。

那一笑,说不出是什么感受,明明饱含了许多心事,漫无头绪错综复杂,却又难以言表。看着那笑容,她觉得胸口有些发堵,直觉得要为他做点什么,想了想,小心地问道:

“你……过得还好么?”

“不好也不坏吧。”

“怎么个不好不坏法?”

“很多事与事先想的不同,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见云若沉默,他又故作轻松道:“这么关心我,是想到我身边来?”

云若睨了他一眼:“我才不要进那笼子。”

他握住她的手:“总有一天,我会把笼子拆了,任你来去自如。”

说来容易,做起来何其艰难。

云若了解眼前这个人,什么事都往好的说,就怕她担心。她想起云田提到京畿军营招募新兵之事,朝臣当中反对者甚众,这背后自然有申氏的影子。他或许正为此烦恼。

兵权是申氏最大的倚仗,申氏连续三代都将其牢牢控在手中,他想从中安插自己的人手,松懈申氏的力量,自然不容易。

他望着漆黑的天边沉默不语,侧脸的线条此时看起来比从前刚硬一些,多了些许成熟的味道。眼底下有片淡淡的青影,神色间流露出一丝疲色,不细看几乎不会发现。他望向云若,发现她也在望着他,于是他朝她笑了笑。一条柳枝在他和她之间晃晃荡荡,让她有些看不清他的笑容。

云若伸手扯过那条柳枝,一根一根拔着上面的叶子,秀眉蹙起,似乎还在为答应学琴棋书画的事情懊恼:“天都真不是好混的地方,刚回来就学那些烦人的东西,早知这样,不管师父怎么赶我,我都要赖死在那里。哎,怨不得父亲宁愿待在边关,谁叫他也不肯回来。”

他闻言明显一愣,武将戍守边关,非诏不得回,阿若她不会不知道。那她说这话的意思……是告诉我她的父亲云措大将军决意遵皇命,用手中兵权牵制申氏?

他定定地看着云若,看着她羽睫扑闪下明丽妩媚的眸子,看着她因为抱怨而微微撅起来的小嘴,眼里渐渐有光彩聚拢,亮如星辰。

“谢谢你,阿若,谢谢!”他道。得此一诺,申氏即便手握天丰大营,也不敢出现任何异动。

云若瞅了他一眼,拿起拔得光秃秃的枝条去戳他的脸。他瞧着这孩子气的动作,不知怎地,心里一酸,愧意上涌。突然转过身,背朝着她。又过了片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转身。”

云若不解,但还是甩了柳枝,依言转过身去。正想回头看他,耳边一声低喝:“不要回头。”

云若听从了他的话,没有动,随后背部传来一阵温热,他从后面环住了她。

这个动作比正面相拥还要亲密,她的脸又烧起来了,心怦怦跳得飞快,身子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但立刻被身后的人牢牢箍住。温热紧紧包裹住了全身,头顶传来略显压抑的呼吸声。

月华笼在两人身上,在地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看起来就仿佛是一个人。

风渐渐大起来,湿气更加深重。

突然,一道细微的铃声遥遥传来,时断时续,转眼又被风吹万籁之声湮没。

云若敏锐地捕捉到不同寻常之处,心下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只觉得他紧了紧手臂,又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发顶,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得回去了。”

看样子有急事发生,她不能询问太多,只能抓紧他的手臂,低声道:“小心。”

“嗯。”他按住她的手,犹疑了一下,道:“萧月此人,心思深不可测,你莫要离他太近。”

她还来不及回应,背后一凉,他抽身离开。如兔起鹘落,一纵一跃间,修长的身影已消失在沉沉夜色当中。

月华如水,广袖当风。

“我该如何帮你,阿陌?”

良久,溶液沙哑的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响起:“启禀小主,宫里的情况已大致查清,刺客潜入陛下寝殿时不慎碰触了殿内的机关,被连弩伤了右肩。与御前总管白允儿交手时,虽然用的是常见的招式,但是最后刺伤白允儿左臂的那一招是断肠门的碎心剑。顾英带青翎卫赶到之时,刺客已经逃离。”

刺客早不来晚不来,他一出宫便来了,果然是算好了时间。云若折了条柳枝,转身走到竹榻上躺下,从溶夜的角度看去,她白玉般的脸庞上神色冷然,好似覆上了一层冰霜。

那刺客若不是先伤了右肩,行动受阻,更是影响了使招,白允儿恐怕已被他一剑穿心了!堂堂青翎卫,皇帝的亲卫,居然在刺客与内殿之人缠斗许久又从容逃离后,才姗姗前来。

有趣得很呐!

一抹凉笑在她唇边泛起,转瞬即逝。

“刺客逃走不久,德沛宫大太监林奴儿带了太医要求面见陛下,说是奉了太皇太后懿旨,探视圣躬。”

这林奴儿来得可真及时,云若挑眉,一圈一圈地甩着柳条。

“太后那边可有动静?”

“太后赶到承元殿时,林奴儿仗着懿旨正与守殿的侍卫对峙。是太后唤开了殿门,林奴儿见过陛下,确定无恙后就回宫复旨去了,只留下几个医正为白允儿包扎伤口。”

原来如此,一场刺杀,不过是为了探出皇帝的行踪。倘若借此得知萧陌不在宫内,便可趁机抓住他私出宫闱,于德有亏这点大做文章,为再次垂帘铺路;若他在宫中,行刺成功,自然也不错。

皇室当中有即位资格的除了他本人就剩玉亲王世子萧月了。别说萧月常年不在京中,行踪不定,就凭那病秧子身体,也没几年好活。萧氏宗室式微,太皇太后和太后已然是皇室身份最高的大长辈,新帝人选几乎可由她们说了算。这种情况之下,别说总领朝纲,就算改朝换代也不是没有可能。

为了刺探他的行踪,这位太皇太后申氏居然肯下这样的血本,连与江湖组织的联系也舍得暴露。

只是今晚,她注定要失望了。听说自新帝登基以来,这位申氏娘娘身体大不如前,进的补药一次比一次珍贵。得知行刺之事未能证实陛下不在宫内,会不会当场吐出一口心头老血,然后呜呼哀哉。

云若恶意地猜想着,手里的柳枝越甩越快,发出呼呼的声响。

“小主,夜鸽传来消息,之前田小郎遇到的那些贼匪有了眉目。”

“哦?”云若倏地停下手,“是谁?”

“也是断肠门的人,是四大护法之首银烛的手下,那些人惯使断肠门绝招碎心剑,多人联手,则成碎心剑阵,此阵阴狠歹毒,一经展开,难有活口。”

又是断肠门!云若攥紧了手中的枝条,眸底一片冷冽。既然想取她至亲之人的性命,那么这样做的人高居庙堂也好,隐匿江湖也罢,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风拂过微敞的衣襟,钻入领口,有些冷,但她更清楚地感觉到胸口逐渐汇聚的杀意,更冷!

“不过,”迟疑了一下,溶液沙哑的声音又起,“夜鸽发现还有一批人在查田小郎遇刺之事,看样子是玉亲王府的人,他们没有刻意对我们隐瞒身份。”

萧月也在查此事?

按下心中奔腾的杀意,云若沉吟起来。虽然她认为萧月救阿田绝不是仅仅因为同朝之谊,而且萧月当时的态度很奇怪,对他们姐弟俩都挺关心的。

关心么?

云若摇摇头,立刻抛开这种荒唐的想法。现在看来,事情更加不简单。

堂堂玉亲王世子竟然对一个行事诡秘的江湖组织如此感兴趣,还出手追查刺客来历,莫不是早知道了它与宫里的牵扯,想借此事做个引子,插手朝内外的势力分配?

那么,萧月与阿陌这对堂兄弟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敌人?

不太可能。

阿陌刚及冠,登基也不过一载。如此年轻,虽然没有后妃,但是有子嗣是迟早的事,那个位子几乎没有落到玉亲王府头上的可能性。

盟友?

玉亲王府地位虽尊贵,玉亲王生前却是一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闲散王爷,一生只钟爱王妃一人。王妃出身漠北,是漠北云柔十八部的大公主。漠北归顺后,部主为了表示诚意,将最喜爱的阿狸公主献给了先帝。玉亲王在宫宴上对阿狸公主一见倾心,翌日便递表求娶。先帝只有这一个弟弟,平日里这个弟弟也没向他要求过什么,今日为了一个番邦女子郑重上表,就爽快地答应了。

玉亲王妃只生了萧月一个男嗣,萧月身子不好,常年在外求医,与世家贵族甚少结交,云柔十八部自归顺以来,早已卸了兵力,除了个别世袭贵族蓄有极少量私兵,其余部众或牧或田,与大夏百姓糅杂同居,如同散沙。这样的人即使与阿陌交好,也成不了他的助力。

云若想起阿陌临走时说的话:玉亲王世子,莫要与他走得太近。

阿陌这番告诫颇有深意,难道也他觉得萧月救阿田是别有用心?萧月的出手相助对云府来说无疑是大恩,云府从此欠了他天大的人情,原本可以挟恩求报,可是他把云田护送回来后却连府门也没入便匆匆走了。可见他对云府也未必有深入交往的想法。毕竟宗室与权臣之间,该避忌的还得避忌,这一点,大家都心照不宣。

当然他也很有可能是做做样子。在权力游戏下生存的人演技可比戏子们好太多了!

溶夜退去,周遭一片寂静,宽大的衣衫随风狂舞缦卷,仿佛想要挣脱一切束缚,竭尽全力向前舒展绵延,却又始终被掣肘牵扯,无法前进一步,只能在原地凌乱地挥舞。孤独的影子斜斜地躺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在这微凉的夏夜里,散发出淡淡的萧索和冷意。

啪——,柔韧的柳枝寸寸断裂,一如破碎的琴弦。

同类推荐
  • 凤华千绝

    凤华千绝

    凤倾华十七登基为帝,即使身边美男无数,但是她心中却只有那一人。直到遇到他,楚国质子。事情似乎变得不一样了,而后越来越多的男人出现在她生命里。她又该如何抉择。
  • 甄嬛传众生妄相

    甄嬛传众生妄相

    给每一个人重生的美好人生。甄嬛传中的人物重生改变……文属性:类快穿光环开大主电视剧人设不考据第一位贤后宜修;第二位宠冠六宫华妃;第三位只言片语芳贵人;第四位独立寒雪安陵容;第五位野心幽藏浣碧……
  • 穿越之红色碧落

    穿越之红色碧落

    “靠,真倒霉,穿越到了古代...”在古代,第一杀手碧落会有怎么样故事呢?
  • 热血大明朝

    热血大明朝

    简介本小说写了大明王朝弘治十年,朱祐樘即位,在紫禁城开了场探案大会,几位少年聚在一起。有破案高足智多谋的狄青海,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狄青梅,有武力高强的包春明,有从小就爱验尸,妙手回春的宋秋燕,有身轻如燕、武功高大,西厂督公汪植的义女——柳庆馨,还有朱祐樘的弟弟益王朱祐槟。在狄青海众人结识后,参加了探案大会,但在国子监一案中,狄青海为了救朱祐槟,挡住了黑衣人的剑后,身受重伤,昏迷,被一位白衣人救了,而在国子监一案的直凶——何明口中的主公是谁呢?而在多次相助的白衣人又是谁呢?在狄青海等人破解重重谜案的背后他们被幕后主公卷入一场阴谋之中……
  • 她死她生

    她死她生

    借尸还魂吗?强占了他人的躯体,顶替了别人的身份,已死之人又重见人间,到底是恩赐还是惩罚?
热门推荐
  • 原谅我不懂你的心:学习孝道感悟亲情美文80篇

    原谅我不懂你的心:学习孝道感悟亲情美文80篇

    本书共六章,内容包括:成长的烦恼、父子之间的战争、温暖着365里路、兄弟情深、那些无私的爱、你不明白的爱。
  • 星海幽魂

    星海幽魂

    茫茫星海,茕茕孑立。我还是我吗?我从哪儿来?要往何处?人们总是在疑问和解答中成长与前进。可是这种逻辑是不适用于无垠星空的,它没有必要解释说明,也没有义务告知缘由。它沉默不语,看着你生,又看着你死。如果有一天,你远离了亲人、爱人、朋友、同事,没有人记得你的过往,没有人关心你的未来。你会选择成为浑浑噩噩的一具行尸走肉,还是呐喊着哪怕用尽最后一滴血也要把自己存在深深地印刻在世界上?
  • 大宋文妃

    大宋文妃

    宋代一位精灵般的女孩,淋漓尽致的发挥与生俱来的特质,通过特殊的经历,演绎了一部活色生鲜的剧情,置身文中,读者可以尽情感受国学的无限魅力。
  • 女配她不想死

    女配她不想死

    苏瑾瑾从没想过,自己会穿到亲手写的书里,更没想到自己绑定的这个系统…体型肥硕还有点神经。不仅如此,书里总有些她作为亲妈都不大清楚的配角,蹦跶出来说我爱你。啊呸——你以为我会信?………………………………………………本文又名《那些年我的作死日常》、《我笔下的男配们都有点怪》
  • 邪魅战王绝宠妃君颜一世卿

    邪魅战王绝宠妃君颜一世卿

    她是令家族所耻的相府嫡女,因母亲去世,外祖父家的没落,8岁的她被逐出府外,送到山上。七年后回归,容颜绝世的少女让所有人亮瞎了眼。原本柔弱的废物嫡女变的刚劲凛冽,嘴角似有若无的笑好似,一切都毫不在意。一手医术万人称服,一曲琴音无人能敌,一笔画磨价值万金,一段舞蹈堪比天人。当求娶的人踏破门槛。邪魅战王轻佻她的下颚“女人,你只能是我的。”她莞尔一笑“王爷,我愿护你家院让你,战无后顾之忧。”女主并不天下无敌,不是重生穿越文,只是豪迈纨绔女。男主并不软弱无能,不是皇帝算计文,只是战王腹黑男。
  • 衍穹传

    衍穹传

    考古队据神秘藏书进入昆仑墟,意外唤醒上古修士。谁知这修士竟离魂修行,伴随着他的苏醒,越来越多的上古修士随之醒来,这个世界,开始变得真实而又虚幻
  • 我在水浒升个级

    我在水浒升个级

    我自地球来,此身处水浒。前世龌龊不足夸,今世水浒做仙神!纵观三坟五典人道书,横览上清灵宝太始经。方知这个真仙不简单,成仙做祖如何易。终须红尘走一遭,红尘难渡天下知。我有书一本其名为造化,久居幕后无人知。一朝炼尽天罡地煞星,助我遥登大罗天。
  • 论雅俗共赏(朱自清小全集)

    论雅俗共赏(朱自清小全集)

    《朱自清小全集:论雅俗共赏》是朱自清先生抗战胜利后所作部分文章的结集。共收入“关于文艺的论文”十四篇。本书站在现代立场来理解传统文艺,提出了许多精辟的引人深思的观点。讨论了诗歌的欣赏标准与差异化、传统对于自然与艺术的态度以及人物评论等内容。
  • 暗物志

    暗物志

    日常生活中,你我不经意的细思极恐已发布新书《餐梦人》,请多支持,多谢!
  • 蜜恋101:独宠极品伪少爷

    蜜恋101:独宠极品伪少爷

    她隐瞒身份,女扮男装潜入校园,只为寻找11年前共患难的他未曾想,一入校园,便看到鼎鼎大名的林夜宸被兄弟们逼穿女装的囧样。从此,她和他结下梁子。他变着法子整她。她玩命似的躲他。可自从他知晓她是女生。这人就变得“怪怪的”。平时和个保镖一样处处跟着她,有危险时第一个冲出来保护她。“阿西吧,林夜宸,你天天跟在老子后面,不怕被人说是基佬?”林夜宸眉梢轻佻,“你一女的成天老子长基佬短的,只怕是嫁不出去了。来来来,到爷这儿来亲亲抱抱举高高。”顾之晴转身就是一击“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