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已是亥时。
宣悟辞把热酒的器皿还给掌柜，顺道叫其吩咐人去给他们烧热水泡澡。
五人泡完澡，换下颇脏的衣物，伸伸懒腰便各自睡下了。
翌日清晨，湛岚自然醒来。穿戴好衣物没多久，房门便被人敲响。
她开了门，宣悟辞捧着一个浣衣盆站在门前，盆内叠了一堆师弟们的衣物。
宣悟辞笑了笑道：“大师姐早！和往常一样，换下的衣服让我拿去洗吧。”
在山上，宣悟辞洗了整个师门十五年的衣服，他来管湛岚拿衣服，湛岚也不觉意外。
也许习惯使然外加没钱傍身，早饭吃不起，他就只能早早把衣服洗了，好出去找活干赚些钱。
“你等等。”湛岚回屋拿衣服，他点头应声在屋外等。
湛岚出来后把衣服叠上去，又翻手摊开给宣悟辞看一眼：“喏，这是二两银子，洗完衣服就带他们去吃早饭吧。”说完便将银子塞宣悟辞手里。
宣悟辞受宠若惊道：“这……”
湛岚摆手打断他的话：“少废话，给你们就给你们了，快洗你的衣服去！”
“……是，多谢大师姐。”宣悟辞感激涕零，抱着衣服走了。
湛岚呼了口气，作为他们的大师姐，自己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无事一身轻，悠游自在，十五年师门情深，怎看得了他们忍饥挨饿，省吃俭用到令人心生酸楚？为了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与他们怄气的确不值得。
湛岚抬脚跨出门槛，关上门，下楼吃早饭去。不用晨练，这日子过得真悠闲。
半刻钟后，宣悟辞洗晾完衣服回到房间，在手中掂抛着一两银子，冲诸师兄弟们得意地扬了扬头道：“走，下去吃早饭去！”
三人刚百无聊赖地喝完一壶昨日打来的井水，等宣悟辞回来主持大局，赚钱这种事，还是要看三师兄。听了宣悟辞的话，他们跟没睡醒似的无精打采的样子瞬间振作起来。
趴在窗边吹风的暨未明转过头来，瞄到宣悟辞手上的银子，不消多想，一语中的：“大师姐给的？”
三师兄出去洗衣服，肯定会专门去问大师姐拿衣服。一刻钟时间总不能又洗衣服又去干其他的事吧？相比于他短短一刻钟洗衣服以及替人干活赚了一两银子，暨未明觉得还是“他出去洗衣服遇上了阔错人家，感于他的外刚内贤而给予他施舍”更实在一些。
宣悟辞握住银子，点头：“对啊，大师姐有时候就是嘴硬心软。昨天中午还说不管我们，今天就给银两我们吃饭了。”
第五度下巴枕在桌面上，脸上的淤青还没消完，宿醉头疼。他举起了柳暗遮搭在桌上的手，好像想说什么。
柳暗遮“啧”了一声，握起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指着第五度，帮他说：“三师兄，还是先帮五师兄点两碗醒酒汤吧。”
……
湛岚从外面回来，前脚刚踏进客栈，后脚就被人给喊住了。
柳暗遮扬手喊道：“大师姐！”
湛岚循声望去，到他们旁边的那一桌坐下，扫了眼他们桌上空空如也只剩油渍的盘碟：“都吃饱了？”
柳暗遮回道：“嗯。大师姐去哪儿回来了？”
湛岚不以为然道：“去看望肖大哥啊。”
他们脸上的表情俱黯了，端起两文钱一壶的热茶倒满杯，齐齐饮一口道：“唉，依旧苦。”
小二听了去，奇怪地挠了挠头，“还苦？”
湛岚昨天知道他们最不同意她与肖极程那一类的美娇郎在一起，他们的反应湛岚倒也能理解，不过有些东西他们还需要分清：“肖极程也算是美娇郎没错，虽然不是我心目中的类型，我也并非见一个爱一个，但至少他是我第一个认识且顺利成为朋友的美娇郎。他在这座城里就认识我，我不去看他谁去看他？”
暨未明侧脸问：“只是朋友？”
湛岚有些心虚地笑了笑：“起初见到美娇郎内心比较激动，自然想着关系深入一些……”她说着振起三分底气道：“行走江湖，当广结仁人义士。他为人不坏，多交一个朋友也是好的。人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难道你们也要欺负？师父教我们武功不是用在欺负普通人上的，你们有这力气还不如去行侠壮义，当然干苦力活也行。”
她接着起身就走：“肖大哥在医馆里无聊，我回来给他拿几本书，就不消磨你们找活干的时间了，肖大哥应该也等急了。”
他们望着湛岚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口的转角处后，低头抱臂沉思。
宣悟辞问：“所以，大师姐找到美娇郎了吗？”
暨未明很熟练道：“找到了，但弱水三千，她只取一瓢饮。”
柳暗遮思索着伸出一根手指：“那就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没找到’。”
第五度：“……”
柳暗遮期许道：“五师兄，加油。”
第五度：“……”
暨未明道：“五师兄，你还是跟着大师姐吧，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跟我们出去掉我们的排面，给了工头压低我们的工价的借口。”
第五度：“……”听这意思，还真打算去干苦力啊？
宣悟辞点头：“四师弟的意见，我准了。总要有人看着大师姐，万一又一转眼的功夫，她的身边又突然多出了个美娇郎呢？”
第五度：“……”这……
临走前，他们不忘嘱咐：“少晒太阳！”
第五度：“……”这个就……尽，尽力吧。
小二过来把盘碟和茶收垒到托盘上端下去。昨个儿的茶他们喝完了，他没得以验证，今天他不信邪地倒了一杯茶尝尝味儿。味道淡淡的，他满头疑惑：“难道他们的味觉比我们这些普通人敏感好几倍？”
湛岚拿了书下来，见只有第五度在，而桌面也已经收拾干净了。她过去问：“其他师弟呢？”
第五度双手紧张地摁在膝头上，坐得笔直，头依旧埋着，毛茸茸的短发垂下，末梢自然翘曲，门口吹来的和风扶摇，像她曾经光脚踩的那片随风摇曳的青草，看得湛岚莫名想伸手去薅他的毛。
他紧张得揉起膝盖，咽了咽口水，答道：“挣钱。”
湛岚微挑起眉，又问：“那你不跟他们去，在这里做什么？”
他钳口挢舌良久，湛岚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心中摇头，正转身欲走，他突然站起，声色急切道：“等你。”
湛岚陡然定住，缓缓收回那一丝错愕，平静道：“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