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暗遮掰正第五度的头，刚一转眼的功夫，他又任性地扭回去，紧盯湛岚不放。
湛岚脸皮再厚也被盯薄了，背过身去，心不在焉地喝一口酒。
柳暗遮扶了扶额，心间吼道：“五师兄，你还能更出息一些吗？酒后的真言你倒是吐一吐啊！一反常态也不是这么个反法啊！”
要是他平常能有这胆量，他的师弟们也不用为他操碎了心。
柳暗遮沉了面色，揪起第五度的后衣领往河边拖，拖到一半，他自己站起来，反拖揪着他领子的柳暗遮到河边，毫不犹豫地倒进河里……
噗通——
还站在岸边的柳暗遮赶忙跳开，躲了溅起的水花，拍拍胸膛，还好手松得快，不然落汤鸡就要一下变两个了。
宣悟辞和暨未明：“……”
湛岚听到声音后回头：“……”
河岸边的水浅，水浪落尽就能看见一个人影背朝上躺在里面。
柳暗遮痛吸一口气，脸砸到石子上不疼吗？不会破相吗？正想拉第五度起来，他却突然自己翻了个身，坐起抹了一把脸，一点事也没有……不愧是大师姐练出来的沙包。
明明月华映照下，柳暗遮清晰地看见第五度的反应如同平常见了湛岚时一般，红透了整张脸及整个脖颈，连肤色都掩盖不住的羞涩。看来是清醒了。
柳暗遮蹲在岸边，不怀好意地问：“五师兄，你还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第五度慌忙捧一抔凉水再洗一把脸。脑子迷迷糊糊的，他以为是梦。
“哦——三师兄说得对，那酒果真不怎么样，你竟然还记得。”柳暗遮调侃着拍手而起，接着低声絮絮道：“那你记住大师姐今晚与四师兄说的那些话，不妨试试成为那样的人。反正你又不用改变自己的性格，只是改变自己的形象罢了。或者，继续顺着心走，再变得大胆一些。你与大师姐相处的时间最久，我不信你不知道大师姐在想什么。”
若说最有可能留住湛岚的人，那就是第五度。
第五度讶异地抬了抬头，柳暗遮这话是教他如何……追大师姐？
柳暗遮笑道：“你的功夫在我们中最高，既挨得了打，气得了大师姐，哄得了她气焰全无，又纯情得有些像她口中说的美娇郎，就差变白了。”
“……”第五度听得虎躯一震，微微张开的唇瓣抖了抖，抿唇低下头，洗掉身上的泥沙便上岸了。
他算是见证湛岚成长最完整的人，有些事她不说，他也能猜得七七八八，和其他师弟一样，十五年培养出的默契吧。
她会瘫在竹制的长廊上，有气无力地抱怨：“好累啊……”然后鲤鱼打挺跳起来，拿起竹枝轻打他的肩，趾高气昂说：“不许偷懒！起来接着打！你这个性最容易受人欺负！”
会光着小脚丫踩在茸茸的草坪上，一本功法上藏了一本小书，念一句功法看一行，念着念着念漏嘴了，把小书里的内容也念出来了。
“……外柔而内刚，形不妄动，一气贯穿，内外相连。那日春和景明，柳絮拂风，XXX（女主）柔情蜜意地倚在XXX（男主）的怀里，说——”
突然戛然而止，她尴尬了一下，合上书，放下，跟他一起扎马步：“我反思，五师弟把这段忘了。”
反思完她挠挠头，心急火燎地翻开书：“XXX（女主）到底说了啥？是不是答应了？”
会在比试时忘记某个动作，抬手喊停，不耻下问：“五师弟，今天师父教的那个动作怎么做来着？”
会跟他讨论自己这几天看的话本，虽然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在说话，她自己就可以扮演出两个人，激烈讨论结局的好坏。
第五度半阖眼帘笑意浅浅，细碎的短发黏搭在脸侧，水珠滴滴答答，像一团揉在一起的水草。
柳暗遮让他把外衣脱了，架在火边烤干。
长夜漫漫，趁着烤鱼的功夫，大家都还清醒，暨未明继与湛岚说道：“大师姐，下午我们在城外替二师兄求情时说过，除非你想托付终身的那个人能让我们都信得过，否则无论你多喜欢他，我们穷尽所有也要阻拦你。你是我们的大师姐，我们的老大，影响与改变我们一生之人。我们不希望你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被他人毁掉后半生，毁尽一切。我们敬你、爱你，自然希望你得到的是这世上最好的。”
湛岚心起波澜，眨眨眼睛，轻笑一声把突然煽情的氛围打断：“我知道，谢谢师弟们的好意，师弟们是天下最好的师弟。同样，我也希望你们能找到心之所属，实现心之所愿。”
他们一时无言，柳暗遮洗洗自己满是鱼腥的碗，倒一碗酒，同师兄们一起举酒敬湛岚，仰头一饮而尽。心之所属，如果不是湛岚，那么有没有也无所谓；心之所愿，不过希望湛岚一生幸福快乐而已。
“嗯？五师兄，你可不能再喝了！”宣悟辞刚放下碗，见第五度要倒酒，当即夺过他的碗，把他的手推回去，严肃道：“一人一坛，你都喝完一坛了，连我们的你也要抢吗？”
柳暗遮笑笑：“没事，把我的给他。大不了让他再醉一次，把大师姐看毛了，叫大师姐再打他一顿就好了。”
第五度缩了回去，屈膝而坐，抬起两只手烤火，模样又乖又怂。
湛岚正色清了清嗓子：“说得我好像不管怎么样都要先打一顿再说似的。我最多只会拎他到河里再清醒一遍。”
“哎呀，鱼终于烤好了。”柳暗遮捏捏鱼身，撕开看一看肉色，顺势呈过去，转移话题道：“大师姐，您请。”
湛岚接过咬了一口，鱼肉肉质外酥里嫩，带着一股淡淡的酒香，若是能再添些调料，那就更好了。她赞扬道：“嗯，不错，五师弟辛苦了。”
至少这次柳暗遮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知道湛岚喊的“五师弟”是自己。他欣喜又自谦地给各位师兄递鱼，说：“哪里哪里，三师兄带来的酒占了不少功劳。”
宣悟辞亦自谦道：“哪里哪里，那也要多亏四师弟捕的鱼。”
暨未明亦如是道：“哪里哪里，重大功臣当属二师兄。二师兄请大师姐占了一半的功劳，我们才有此等酒肉吃啊。”湛岚没来的话，他们最多随便烤烤，吃完就回去了。
第五度稍稍抬了抬头，瞥向湛岚。
“……谢大师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