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之上,也见不少门派浩浩荡荡西行,其二人双骑,也不引人注意,一路无事。行了几日,已入川蜀之地,深感其湿潮之气。未曾入山,二人先找店来住,走了几家,皆已住满,最后一家,名曰“西蜀客栈”,便人。小二见有客人来,忙来招呼,一口浓重川音道:“二位,吃饭?住店?”
“小二,你这可有空房?”
小二一笑,一嘴黄牙,道:“客官,你可是上灵鹫山参加什么会的?”
“这与住店有甚关系?”
“你瞧,咱小村小乡的客栈早被风爷爷雷爷爷给包了,若不是风爷爷,雷爷爷请的客人,恕不接待。”
潇潇自包中取出请贴,递于小二。小二瞪眼瞧瞧,又递还,方道:“的确是来参加大会的,但小人实话告诉公子,这空房可说有,可说无。”
“此话怎讲?”
“若您或这位公子中有一人为易公子,便是有房,且有人吩咐了,好吃好喝伺候。若不是,您还是高升一步。”
易水寒、潇潇相互一望,均觉奇怪,不知何人为此?未等易水寒发话,潇潇一抖扇子,道:“在下便是易容。”
“易容、易水寒,噢,小人怠慢,您二位楼上请。芋头,牵马。”说罢,便引二人上楼,道:“二位,这便是您们的房间,我们备下已有半月了,日日有人打扫,您二位可来了!您二位需些什么,只管叫我。没什么事,小人出去了。”说罢,小二掩门而去。
“谁这么有心,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易水寒道:“豆包。”
“对,一定是豆包哥哥。豆包哥哥现下可厉害了,当年,我们初见他时他还被丐帮追杀,现在居然当上丐帮之主了。两年不见了,不知他怎么样了,还有青青。”潇潇一提故人,万分兴奋。
易水寒却静静坐着,脸上无半分笑纹。
潇潇心下奇怪,坐于易水寒身旁,关切道:“易大哥,你怎么了?”
“没事。”
潇潇待要再问,听得门外有说话之声,又有人敲门,潇潇开门笑道:“哥,你看谁来了?”
易水寒闪目观瞧,见门外站一少女,黑衣黑裙,尽显阳刚之气,斜披红色披风,背后一乌黑长棍,也站起,迎过。
潇潇早与那少女抱于一处,二人兴奋不已。潇潇喃喃:“青青,见到你太好了!”
“潇潇,真难为你了。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还好,菩萨保佑,你和易少侠平安无恙。”
潇潇方才放开,麦青青与易水寒见礼。三人同坐,麦青青道:“猜到你们应该会来,我和豆包早早为你们定了房,吩咐伙计,日日我都来,不想今天真迎到了。”
“青青,豆包可好?”
“他?天天拉个帮主的架子满处跑,满脑子中振兴丐帮,天天派人打探你们的消息,平日由我主持总舵,他可累得紧。”
易水寒道:“此次武林大会,所为何事?”
麦青青正色道:“也许你们未曾听说,天台山栖霞宫云雾十二子、北岳飞云观、晋中欧阳一族,均遭灭门之劫,武林大震,现已知此作为均是由烟云十六部所为。所以我等以江湖第一大帮号令江湖同道,尽释前嫌,为死难兄弟报仇,铲除祸害,扶江湖正气。”
易水寒点头,起身道:“青青你坐。潇潇,我出去看看。”
潇潇笑望易水寒出门。
“喂,潇潇,几日喝你喜酒?”
潇潇立时红了脸道:“青青胡说。”
麦青青一眨双眼,笑道:“唉!胡说,我哪敢。潇潇,易水寒对你,天地共知,我便不多说了,羡煞世间人,只有他娶得起你,再这般拖下去,有三千多姑娘可比你急呢!”
“青豆子,快闭嘴罢!”
未曾想青青闻此言立时收了口,默默地理辫梢。潇潇好生诧异,挨其坐了,轻轻道:“青青,你怎么了?”
“没……”
“不对,你快告诉我怎么了。”
麦青青幽幽叹气,自语般道:“‘青豆子’之称,豆包好久不曾这般叫我了,他再不是从前那个黏豆包了,他是真正的帮主。他高高在上了,他不爱说也不爱笑了,仿佛心中有千事万事,他似乎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另外什么,他近乎拼命。我有时想,我宁愿抛弃天下,也希望换回一个真豆包。”
潇潇道:“青青,丐帮重任在豆包一人身上,他责任之大,非你所想,我倒高兴,豆包长大了。”
麦青青微笑,道:“唉!潇儿啊!你真好,快些嫁给易水寒吧,省得全天下的男子都对你心怀不轨,更省了我的心。”“省你的心?”“对,豆包心中总惦着你,我可不干。”
且说易水寒上得街来,听一阵喧闹之声,行人纷纷躲闪,心下生奇。上前观看,见二队人马对立于街头中,易水寒看那西面队伍领头之人,面白无须,岁数三十上下,褐色长袍,手中纸扇轻摇。东面为首一人,面色黑黄,其一张脸上竟痦、痘、瘤俱全,着一黄袍,辨不出年纪。易水寒觉这二人长得逗趣,便是无仇也必相看不顺眼,为看得真切,便飞身上房。又见二人身后黑压压一大群,此番若真动手那可有趣得紧。
见那白面汉子一收纸扇,向对面拱手道:“我当是谁,原来是王珞兄,失敬失敬。”
那糟脸汉子鼻子哼了一声,瞪对方一眼,恨恨道:“和琭小子,少他娘的废话。”
“王兄何必如此,同是江湖中的兄弟……”
“呸!”那汉子一口浓痰啤于地上,大喊道:“谁他娘的跟你是兄弟,咱们是前世的冤家今世的对头,我看你小子就不顺,恨不得抽你筋,扒你皮,吃你肉,喝你血!”
和绿未曾发话,身旁之人齐亮刀枪,纷纷喊:“嘴吧放干净些!”和琭忙一摆手,令手下人收兵器,冷笑一声,斜了对方一眼,道:“王路,我今日来是为了参加大会,风雷二圣有令,如今江湖同为一家,共对烟云十六部,我不希望因你我私怨破了和气,使得大家都不痛快。” “姓和的,少在爷爷面前唱高调!我看你小子就是那什么烟云十六部的头儿,你们和家连祖宗八辈算上都没个好人。”
听得王路如此一说,便是脾气再好之人也急了。和琭二目喷火,双足一点,从马背上飞身而起,口中道:“鼠辈纳命来。”王珞早也按捺不住,亦飞身而起,二人站于自家人肩上互拼起来。于易水寒看来,二人武功不过半斤八两之分,只觉二人好不知耻,竟敢于天下高人面前显武。
“慢!且慢动手!”
此大喝使二人一惊,便各自收了招飞回马上,闪目观瞧。见人群外挤人一人,书生巾,月白长袍,背背书箱,坦坦然走人二马中间,双手一分道:“二位壮士且慢动手。”
“你是谁?”二人同时问道,又互瞪一眼。
易水寒见此人不由大惊,心道:怎是他。
只听书生道:“在下赵孔孟,字仁义,自号天涯客。”
王珞听其无名,也不理,和琭虽也不屑其人,但拱手道:“赵兄。”
“好说。这位兄台,此朗朗乾坤之下,集结这许多兵马,竟欲何为?”
和琭道:“在下也不愿如此,这些乃是和某家人,和某只愿为江湖出力,不愿惹引是非,可有人却苦苦相逼,叫我奈何?”
赵孔孟闻此言,点头,转头看王路,一脸愤慨。赵孔孟走过去,大声道:“阁下高姓大名?”
王珞道:“哪来的小白脸,敢来问爷爷大名?”
“不说。不说我也能知道,和公子,这粗人叫什么?”
“王家庄王珞王公子。”
赵孔孟闻此言,再看王珞,大笑不止,直笑得坐于地上,大拭眼泪。
“你……你个小子,笑什么,爷爷的名字很好笑吗?”
“我……哈哈……我笑你父母,神算,真是神算,哈哈……”复又拊掌大笑。“疯子!我今天不是碰见仇人就是碰见疯子,真他娘的丧气。”
赵孔孟站起,掸掸土道:“我非疯者。王少侠,你可知老子曰‘琭琭如玉,珞珞如石!’这珞,原指丑石,你的形貌可贴切得紧呐!”
此言一出,不光和琭这方乐得前仰后合,便是这王珞手下一帮人都乐得倒作一团,眼见王珞一张脸由红变青,王珞自马上抄过大刀,纵身便往赵孔孟头上劈来。口中道:“小白脸子,敢羞操爷爷,俺宰了你。”
赵孔孟兀自笑得开心,未想王路会突施杀手,一愣之下,和琭挥扇挡住大刀,对王珞笑道:“王兄气量何必如此狭小呢,再者这位赵兄所言非虚,忠言逆耳,良药苦口。赵兄,你说对否?”
赵孔孟道:“然也。老子曰:‘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王珞不懂其意,但想来绝非什么好比,只气得哇哇咆哮,大喊:“和碌,你让开,今儿我先宰了这小王八羔子,再与你算总账!”
“哩?”和琭轻轻收回折扇,向赵孔孟拱手道:“赵兄,既然如此,小弟就不打扰二位了。小弟先行告退,您二位慢谈。告辞。”转身便走。
赵孔孟此番可急了,拉住和琭袖子道:“和兄,你如何便走呢?这让小弟如何是好?和兄,和兄。”
和琭摆手道:“赵兄,王公子不是无理之人,看赵兄经纶满腹何还说服不了王公子?小弟还有事,此番拉扯便无趣。”便一甩袖,飞身上马,率众而去。
赵孔孟愣愣看其背影,表情万分痛苦。自语道:“苦也,苦也,苦死我也。”慢慢回头,见王珞凶神般盯于自己咬碎钢牙。便讨好一笑,道:“王少侠。”
王珞怎容其再废话,挥刀砍过来。赵孔孟狼狈躲闪,满街乱窜,倒还真砍他不着。可气他边躲边对王珞道:“王兄果然武功了得,但君子动手而不手,得饶人处当饶人。老子曰:‘揣而锐之不可常保。’你……你可知其意,我来与你解释……”王珞只气得七窍生烟,无地自容,暗骂自己无能,连个不会武功的穷书生都打不中,岂不遭人耻笑?遂蛮力大发,恨不能将赵孔孟立时碎成肉泥。
突然,王路只觉眼前一道亮闪,耳中便闻兵刃落地之声,兀自奇怪。再看手中大刀不由大惊,见刀自中被劈断,转瞬成铲。向前一看,见一白衣男子站于赵孔孟前,背双手,冷眼相对。观其貌已然逼得他想自裁,便气也短了,问道:“你……你什么人?”
易水寒也不理,回头道:“赵兄,我们走。”
“慢,易兄,容我说句话。喂,王路,方才那句话之意是‘刀刃磨得锋芒毕露,其锐利却不能长久。’劝你好自为之。”赵孔孟说罢,便走。
王珞欲追,方想起刚才连人家出招都未看清,武功怎与其相比,便收住脚步回队,抽了近人一顿耳光解气了事。
“赵兄,你如何来此?”
赵孔孟笑道:“易兄,当年望云轩,你和易姑娘不辞而别,王掌柜体恤我,让我留在店中作伙计,我正求之不得于是便留下。几月前风闻武林大会,我便来了。”
易水寒点头,将其领回西蜀客栈。麦青青不识赵孔孟,见易水寒领来个书生,便问潇潇。潇潇道:“这位是赵孔孟哥哥,人迂腐得紧,却难得有侠义之心,几次助我。”麦青青上前见礼,赵孔孟还礼,口中喃喃:“英姿飒爽,巾帼难让须眉。”
“喂,赵公子,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麦青青好不诧异。
潇潇笑道:“赵哥哥夸你呢。”
麦青青脸一红,称谢,遂与易水寒、潇潇道:“我先上灵鹫山复命,三日之后武林大会再见。”之后离去。
麦青青走后,三人坐于一桌,共叙离别之事。潇潇未敢把实情均告赵孔孟,只草草而叙。赵孔孟把每日扫地擦桌之事详而又详讲了,各种丑事,毫不避讳,甚至将扔了一块璞玉之事也说了,引得潇潇笑个不止。
赵孔孟自嘲道:“老子有三宝,一曰慈,二曰捡,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学生不才也有三宝,一曰迂腐,二日多事,三曰不烂舌。”
易水寒道:“几月辛苦丝毫不白费,赵兄也会说笑了。”
“易姑娘,学生看你面色苍白,形容较前些日憔悴多了。天,尊圣孔夫子,你的长发呢?古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切莫轻焉。”
潇潇心中一热,忙道:“我好得紧,谢赵哥哥挂怀。”
三人又聊了些旁的,赵孔孟起身告退,二人将其送出门外,作别。
潇潇望赵孔孟走远,回头却不见易水寒。跑上楼,见易水寒正自吃茶,潇潇暗笑,挨其坐了道:“大侠怎么了,赵哥哥来你脸色便不好。”
易水寒不语。
潇潇笑出声来,易水寒问:“傻丫头,笑什么。”
潇潇俏脸一红,道:“不告诉你。”
易水寒见潇潇神色,登时猜测出八九,便道:“你又乱想什么了。”
“我没乱想。倒是你……”
易水寒笑道:“我只是觉得赵孔孟这个人不简单罢了,还能想什么?”
潇潇不笑了,易水寒不语。
许久。
易水寒取出寒箫推窗而立,见其外青山滴翠,雾气绰绰,便纵身跳出窗外。
“易大哥!”潇潇一吓不轻,什么也不顾飞跑至窗边,未曾拉住。却见易水寒好好站于窗外,潇潇再看窗下,有一宽台,易水寒正站于其上,一脸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