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无声从盘底抽出一张纸,乃是老吴所写字条,笑无 声一瞥,放于一旁,潇潇偷眼看老吴脸色,竟坦坦然,毫 无变化。
“嗯,真奶奶的好吃,叫什么名字?”
潇潇见其指的是用糯米莲子、火腿、荷叶包的团子, 便道:“没有名字。”
笑无声眯眼想了半晌,方道:“叫,叫莲叶团?奶奶 的,叫‘绿包子’奶奶的,不想了”。
笑无声正自吃着,潇潇忽道:“笑老侠,你住此庄多久 了?”
“奶奶的,自从爷爷我不劫道了那天开始。”
“当时……也是如现在一般胖?”
“想那三十六年前,爷爷比现在还肥个三圈。不过,爷 爷要天天吃这个,三日之内定跟先前一般胖。下午旁的菜 都省了,只做这个便好。”笑无声不作声一阵海吃。
“笑老侠,这一篮是我给易大哥准备的,烦劳您给他带 去。”
笑无声迟疑,遂不紧不慢道:“我早派老吴送去了。这 三日之餐你都不必管他。”
潇潇转脸看老吴,老吴低头微微点点。
潇潇将信将疑,提篮回厨房,泡了壶“天栓剑毫”请 吴伯送去,自己又回芙菜书斋,取一本医书,慢慢读。笑 无声几番来看,潇潇装假不知,埋首书山。
如此一看便也看到天已擦黑,老吴端饭走进,将饭菜 放于一旁,取过纸笔写道:“庄主见你专心看书,今日晚饭 让小老儿代做,还交代让姑娘快些读完好去数荷花。”搁笔 便出,潇潇拦住问:“吴伯,我不想让你为难,我只想知道 易大哥,他是否还活着?”
老吴使劲点头。
潇潇强笑道:“那我便放心了,多谢吴伯。”
老吴出,潇潇回座上,紧闭双目,久坐不动。夜渐深,潇潇才秉烛回船上。
二日晨,潇潇又取露水,此时池中连一朵花还未开,不过零星耸着几个花苞,根本不可数。潇潇让吴伯带露水回,自己撑船独行。日已高悬,池中暑气挥散而出,熏蒸得潇潇好生难受,也不愿回。潇潇头晕目眩,弃杆而坐。忽然船头狠狠碰上什么,震得潇潇栽倒船中,竟昏将过去。
潇潇苏醒之时,觉自己已在床上,笑无声那张胖脸伸将过来问道:“可好些了?”潇潇吓得坐起揪住自己衣领颤声道:“你,你把我怎么了?”笑无声立时站起,怒道:“奶奶的,姥姥的,我笑无声虽杀人、骂人,喝酒、吃肉,却还不是没见过女人的色中恶鬼,你姥姥的。老吴跟了我多年,竟也怕我对你下手,他把你从池中救回,一直寸步不离。干那乘人之危之事,不是我笑无声的脾气。”说罢,笑无声竟气哼哼摔门而出。
潇潇稳定心神。方才转头,对老吴道:“吴伯,谢谢你了。”环视四周又道:“我在何处?这是不是笑无声的屋子。”老吴点头,潇潇立时来了精神,穿鞋下床,开始在屋中大翻大找,被褥皆掀,箱柜皆开,衣服也件件抖出,老吴只一旁木讷地看着,一脸茫然。
找罢多时,潇潇毫无所获,屋中已狼藉一片。只好问老吴道:“吴伯,你随笑无声多年,可知他此屋有密室否?”老吴边收拾边摇头。“有无他藏东西的地方?”老吴思索片刻又摇头。潇潇眉头紧锁,又道:“吴伯,那你有没有听说一本剑谱?”老吴更是摇头。潇潇只得作罢,也俯身收拾起来。
老吴却拦住,伸指于潇潇手上写道:“姑娘休管,自有老奴在。西天咫尺,只须再进一步。”潇潇望手心怔怔,不知何意,老吴推窗点指,潇潇见荷花池,方才所驶小舟仍在湖心。
“噢!我明白了!多谢吴伯。”潇潇飞奔下楼,出观荷居,跳上岸边小舟,直奔而去。
有船为记,潇潇便即找到,拨开荷叶,现出一方石碑,方才船正是撞上此物,潇潇大喜。见碑上写:
“芙蓉仙境驾临七七仙子,桃源世外逝六六华年。”
中写三字:“知命池”。
潇潇不解,默记下后划船登岸,回了芙蕖书斋,苦加思索,二餐未食,心中所想只是尽快想出碑文之意,明日子夜便要对峙,易水寒绝不能因自己而死。虽其意已知八九,但所言与事实仍有出人。如此想着,竟尔昏昏睡去。
次日天光大亮,潇潇方才醒来,刚站起眼前便是一黑,晃了两晃,觉四肢乏力,缓缓走向门处,推之觉门似有千斤重,踱出门来,阳光耀眼。刚走几步,便遇笑无声满面红光走来,笑道:“林姑娘,我那荷花数清了没?两餐没吃,一夜未曾好睡,憔悴如此,我如何向易水寒那小子交代?他奶奶的,我让老吴煮了锅山鸡汤,喝去吧。奶奶的,我怎么如此婆婆妈妈。”笑无声腆肚离开。
潇潇顿觉万分古怪,心道:这不可能,我如何也是他的仇人,正与他赌命,他怎会待我如此。他并不想让我和寒死,虽此三事看似刁难却也非无破解之法。吴伯又是谁呢?为何屡屡助我?
潇潇如此想,便到厨房门口,人之,见吴伯也在此。老吴见潇潇,招呼潇潇喝汤,潇潇着实饿得紧了,边喝边道:“吴伯,您这鸡汤好香。”老吴走向灶边,取过那本菜谱,推于潇潇面前,点指两下,意思是依此而烹。又于纸上写道:“姑娘若有意学,可看看。”潇潇微笑道:“多谢吴伯,但我如今实在没心思,还不知能否活过当晚。”说至此,复又愁眉不展。老吴对潇潇挑大拇指又点点头,潇潇蓦地感动,也点头。
待潇潇体力恢复后,便自厨房出,未立时去寻剑谱,只坐于荷塘边默想:若是我藏剑谱,当藏于何处为妥呢?放于身上,放吴伯身上?我也不便去搜。这偌大庄子,能藏何处呢?想了约一炷香的功夫,便先去观荷居,偏巧笑无声也坐于椅上品茶,见潇潇走人,笑道:“林姑娘,你不如换个地方,我没将剑谱放于此。”潇潇自是不理,看椅下,桌上,挂画后,瓶内。将室内可找之处均翻了一遍,但连半分剑谱影子也无,潇潇奔到墙边将饰剑拿下。
笑无声身子不由一抖,但仍不露声色道:“林姑娘,据老夫所知,你不会武功,休看你是林子风那老小子的女儿,资质应是颇高,可你绝伤不了老夫!”潇潇剑已在手,听他所言,也不言语,剑也不脱鞘,以剑为棍点室中之砖。笑无声胖脸一红,猛喝一口茶水,动了两下。潇潇戳戳点点也未觉什么,眉头又皱,将剑放于桌上,欲上楼。
“楼上你不是搜过了吗?”
潇潇心头一动,“瞪瞪”上楼。笑无声胖脸泛起笑容,捋须暗叹:“可惜,可惜,奶奶的,傻丫头。”听楼上“丁当”一阵翻找之后,潇潇下楼,觉心中颇沉重,心道:此处没有,难不成他将剑谱藏于荷花池内?那又藏于何处呢?荷叶下面,水下,还是石碑处?便又驶船至石碑处,无功而返。
如此找来找去,已至傍晚,剑谱仍未寻得,潇潇急得欲哭。尚有“芙蕖书斋”未去,潇潇觉剑谱绝不会在书斋 气之内,但此时方寸已乱,还是往书斋而来,迎面却撞上老 吴。老吴神情凝重,拉住潇潇衣袖,要潇潇去厨房,潇潇 求道:“吴伯,不行,我还是得去书斋看看,万一剑谱在那 ……我若找不到,易大哥就得死。”偏生老吴力道大得紧, 强拉潇潇入厨房,强按潇潇坐于椅上,写道:“姑娘在此少歇片刻,老奴去拿剑谱。”
潇潇不由怔住,道:“吴伯,你……”
老吴点头,出去,却反手将厨房门锁上。
潇潇大惊,使劲推门,不开,室中又无窗,只有一小小通风口。潇潇登时软倒,大声道:“吴伯,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老吴早已走了,潇潇淌下汗来,未曾想会有如此结果,原来这老吴也与笑无声一路,我忒笨了,他是笑无声家奴,怎会助我?难道剑谱真在书斋之内,他知我要去,故来阻拦?唉,现在可如何是好?
如此一关,潇潇也冷静下来,为何会将其藏于书斋中?无非是觉得剑谱会被改成旁的书的样子。可如今被锁于此,想证实却不能。潇潇忽然拿起桌上菜谱,翻到中间突然双手微抖,喜极而泣。
又是子夜。
老吴来给潇潇开了门,却见潇潇跪于地上,道:“吴伯,您救了我们两个人,我与您非亲非故,您……”语塞,便要磕下头去,老吴赶紧也跪下搀住,向潇潇又伸大拇指,微笑点头。
二人出。
知命池前。
潇潇夜色中见有二人走来,一高一矮,一瘦一胖,胖的与圆球相似。潇潇上前几步,看清高瘦者满身血污,白衣上宛若桃花开放处。
“易大哥!”潇潇满脸泪水扑于易水寒怀中。
“他把你怎么了?你怎么受这么多伤,流这么多血?”
易水寒笑道:“傻丫头,这不是我的血。”
三日前,易水寒随笑无声至一石门前,笑无声神情严肃,对易水寒道:“易水寒,现下我将三件事告诉你,一进去,二打赢,三活着出来。”易水寒心中一凛,又听笑无声道:“用我这刚柔剑,只有用利刃你才能打赢对手,你那极寒剑气于我那老冤家面前连屁用都不顶。”
易水寒道:“他,是谁?”
“进去你便知道了。”笑无声又嘱道:“你必须活着出来。”说罢,手一抚开关,石门开,易水寒提剑人。
石门关,霎时一片黑暗。
室中极凉,比冷海湖中心还凉三分。易水寒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耳边有“簌簌”之声,慢慢向易水寒靠近,呼吸之声极重。
易水寒稳定心神,立而不动。
来者距易水寒数尺,也不动。
易水寒觉对方慢慢飞身而起,可连运功之声都不闻,易水寒心道:此人好生厉害,运轻功连声响也无,怎么可能,怕别是鬼吧。管他是什么!已暗运内力。
“不知何方高人在此?”
无人回答,只闻“咝咝”之声。
“哪位高人?”
不答。
又连问数声,易水寒好生奇怪,如何觉得室中此物也非人。
易水寒等不下去,握紧长剑,心道:看来我只有打败你方可出去。如此之想,手方一动,只觉对面或人或物呼 啸奔面门而来,极其迅速。
易水寒挥剑一扫,施展“寒冰鬼影”向斜刺,其又攻 来,易水寒一招“一川寒草”欲横断其腰却未斩到。来者 似乎在其头顶之上,自上攻至,有如龙吟之声,易水寒又 闪。来者身形太快,易水寒甚至连剑招都使不上,只一味 在室中躲闪,遇上如此厉害之对手,生平还是第一次,连 “寒冰鬼影”都显得甚慢了。
易水寒觉出,来者是攻击时高,追赶时又矮,似乎近 地而行,“簌簌”声响极大,觉其身后似拖着什么东西。忽 然脚下触到什么,坚硬如石,也不管,脚一钩,向来者掷 去,霎时“飞石”如雨,听一声闷响,似是击中,易水寒一个“寒月当空”飞身落到其身后。
“怎么有如此重的血腥之气?难道……”
还未等其想罢,忽觉被紧紧缚住,手臂亦被紧缚,动弹不得。易水寒大惊,动内力欲挣脱却不能,反而越缠越紧,易水寒心道:不好。便被其甩出,重重撞于冰壁之上。
却未掉下来。
易水寒以“寒雪附枝”之功吸于壁上,屏息,方觉得出了好一身冷汗。刚柔剑已撒手,如此手无利刃,若只用寒气攻他,他本居于此,自不会怕,但常人怎能居于此种极寒之地。耳边只闻其行动之声,显然自己隐身寒气之中,尚未被其发觉。
易水寒心道:如此耗下去也非长久之计,此人于暗中辨位辨得极准,不出三刻定会觉出我所在之处,可我现下手无利刃……蓦然,易水寒想到身藏匕首,登时计上心头。
易水寒闭目凝神,细听其动静。
突然,“簌簌”之声骤紧,易水寒觉其奔自己而来,出手极快。
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