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将至对岸,易水寒忽然道:“你可是笑无声老侠?”
“哈哈哈……”撑船之人大笑,易水寒更加肯定。
“好,好小子,真是银子这糟老头子的好徒弟,好,好哇!”撑船之人一摘斗笠,果然是笑无声。
四人登岸,笑无声让二人在前厅喝茶,自己进内室换了身衣服又出,胖大身躯却穿一件白衣,衣上竟绣满荷花。笑无声道:“我老爷子不会拐弯抹角,我便直说了罢,我是从丐帮得知林姑娘和你之事的。”说到此,笑无声望了潇潇一眼。
二人皆惊。
“至于丐帮如何知道,这不关爷爷屁事。我叫你二人来是想和林子风大侠的女儿,银子的心肝徒弟玩个游戏。”
潇潇皱眉问:“什么游戏?”
笑无声起身在厅中踱步道:“至于游戏就要有筹码,如果你们赢了,我笑无声赔上命和剑谱。”
“如果你赢了呢?”
“等等,我还没把规则说完,三天之内,你们每个人都要完成我规定的三件事。林姑娘,如果你完不成,我就杀了易水寒;易水寒,如果你完不成,我就杀了林姑娘。”笑无声冷冷道。
潇潇站起走到笑无声面前大声道:“笑老侠,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何必用他人做筹码?”
如果你想要剑谱,你不可能有别的规则,只有玩与不玩。因为庄家是我,我开局,我坐庄。林姑娘,如何?”
潇潇看了易水寒一眼,紧咬下唇,拉起易水寒便走,大声道:“要是如此,我们不玩,我不要什么剑谱了。”
“潇潇。”易水寒将潇潇拉回,道:“潇潇,你不想要你爹的剑谱了?”
潇潇泪如雨下摇头。
“你会后悔的。”易水寒柔声道:“剑谱对你来说太重要了,它是你爹的心血。”
“我不能因为这剑谱伤了你,它已经害死我爹了,你不能,不能再死了。”
“我也会后悔的,我从冷海湖跟着你行走江湖也是希望剑谱能够集齐,不管它最后毁也罢,传下去罢。我易水寒决不做后悔之事。”
潇潇迟疑。
“潇潇,你知道我在你心中的位置,你尽全力也不会让我死的。”易水寒握住潇潇双手,手心微热。
潇潇脸登时红了,凝视易水寒那双不再弥漫冰雾的双眼道:“那你也知道我在你心中的位置,我也不会死。”
易水寒点头。
潇潇回头道:“我们玩。”
易水寒道:“笑老侠,我有条件,三天之内你必须保证潇潇的绝对安全,不许加害她。”
“我不会。我若有此念头现下剑谱也不会在你们手中了。”
易水寒立时不解:他本可如此,为什么费如此周折?
笑无声饮一口茶又道:“三天之内,你二人不许见面,但我一定会遵守游戏规则,你二人尽可放心,我笑无声不会卑鄙到先杀一个,三日再杀一个。你们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今夜子时,我们开局。”说罢,笑无声小眼眯成一线,迈四方步踱出前厅。
二人坐于池边。
潇潇满面愁云,泪珠含于眼中。
“潇潇,我发现无论我们或输或赢都吃亏了,我们一个人赢也是他活我死,两个人都输也是他活我死,两个人都赢他才赔上一条命。易水寒从来没做过这么委屈的买卖。”
潇潇不语。
易水寒见状,将潇潇拉到船上,撑船划到湖心。潇潇惊问:“你干什么?”易水寒笑道:“题是他出,我们来对,万一这胖老头问你天上有多少星星,问我他这偌大莲花池有几朵荷花,我们也得有所准备。傻丫头,快帮哥哥数数。”
潇潇破涕为笑,泪珠滚向腮边。
易水寒便也坐下,二人也不看对方,各望莲池一边,万语千言只汇成一片沉寂。
“易水寒,我在你心中占多少?”
“一半。”
“剩下呢?”
“我自己。”
潇潇转过脸来,微笑道:“没有人会为那一半出生入死,赔上全部。易大侠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这,例外。石中有玉,方为玉石;无玉,只为石。”
子夜,冷月如钩。
易水寒由笑无声带去庄后。少时,笑无声回,对潇潇道:“明晨我再将那三件事告与你,三日内,你须负责我每日三餐,及早茶,午茶。你且记住,我饮茶之水要用荷叶之上晨露泡得。早茶要‘顾诸紫笋’,午茶须‘天柱剑毫’。”
潇潇登时火起,怒道:“我林竹潇潇死也不会伺候杀父仇人!”
“你可以不听我的吩咐,你不管易水寒了么?”笑无声斜眸道。
潇潇立时气软,低头,咬牙道:“笑无声,你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笑无声仰天长笑,其声悲凉,道:“我做不做都是下定了地狱之人,何须你来多口。”
潇潇听罢,转身便向荷花池奔去。笑无声大惊失色,纵身向前,扼住潇潇手腕,大声道:“你去干什么?你要是死了,易水寒也一定要死!”潇潇猛一甩手道:“谁去死了?我们还没开始玩呢!我在这三日之内每夜就睡在船上。笑无声,我和易大哥会让你为你今日所为后悔的。”说罢,潇潇上船,躺倒。
“奶奶的,行,行啊!不给你爹丢脸!妈妈的,姥姥的……”笑无声边笑边骂回房。
不久,清莲庄内灯火皆熄。
潇潇心中难过万分,恨不得将笑无声那颗胖头剁将下来才解恨,以手擂船砰砰作响。
突然似听有人前来,潇潇登时坐起,果见一人提灯笼缓缓而前,潇潇轻声问道:“谁?”
那人并不答话,待走到近前,潇潇认出,是引他二人来庄的老者。见其一手提灯一手抱被,胁下夹着什么物事而来。
“老人家,你……”
老者指指嘴,又摆摆手,将被子递与潇潇,又将灯笼放于岸上,放下所夹瓷盆,示意潇潇将手给他。
潇潇缓缓向他伸出手去,老者在潇潇手心写道:
“露水用此盆接,每日·。?…约接五盆。我,明早,再给姑娘,送其他四盆,姑娘早歇。”
老者写罢,转身而去。
潇潇轻声道谢,心中别样滋味。初见老者以为他不善言谈,不愿多说,可他却是哑巴,可想他随笑无声多年,该受多少罪,又不能言语。潇潇对老者同情又感激。
潇潇将被子裹于身上,回味今日易水寒那番肺腑之言,沉沉入睡。
舟轻荡,荷叶之香隐约。
不知睡过多久,潇潇被人推醒,见老者蹲于岸边,天色尚早,只微亮。老者指指瓷盆,潇潇猛清醒,道:“我该采露水了罢?”老者点头,潇潇笑道:“多谢老伯。”方要撑船,老者拦住,自己两手拿住近前荷叶两端,稍向上提,轻转一下,荷叶上的露水汇于中心,老者示意,潇潇忙用盆接,露水便即入盆。潇潇笑道:“好了?没成想这采露水也这么好玩,我会了,谢谢老伯。”
潇潇采露水,老者岸边一直观看,潇潇每装好一盆放于岸上,老者便伸拇指一赞。一片叶上露水再多也不过数滴,不过潇潇将整个荷池走遍,五盆已毕,潇潇已累得浑身湿透。日已高起,亏得动作快些,不然露水挥发,且不知如何是好。
茶已烹好,潇潇端茶人前厅,方见厅前大匾,上写“观荷居”。即入,笑无声捋须而坐。潇潇不由双眉皱紧,将茶放于桌前,坐到一旁。
笑无声洋洋得意,扫了茶一眼,便道:“林姑娘,自制香茗,何不先尝一杯?”
潇潇心中气恼,取过杯来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唉呀,牛饮牛饮,茶不是如此喝法,岂不是糟蹋我那上好‘紫笋’?”笑无声道。
“笑无声,你不过是想验证一下茶中是否下毒而已,何必说得那么难听,我林竹潇潇再愚也不会做这等蠢事。”
“好,好。”笑无声举壶倒茶,闻香之后又轻啜一口,闭目摇头,叹道:“妙啊,比老吴烹得还要好。”
笑无声见潇潇不语,又道:“林姑娘看来你并不想杀我。”
“为何?”
“因为报仇不是你这样子,我也有过仇家,我见他就恨不能立时将他粉身碎骨,让他从我眼前消失。”笑无声倏地目露凶光,捏得瓷杯作响。
潇潇冷笑道:“我不是你这等人。爹在遗书中也丝毫未有让我血刃你们,爹不希望让复仇毁了我,他只让我毁了他真正的仇人。”
笑无声目光一亮,饶有兴致道:“谁?”
“《林萧剑谱》”
“哈哈。”笑无声道:“你那爹爹真是虚伪,他让你集齐 剑谱就是把你往那龙潭虎穴里推,你活着我们能放过你吗? 奶奶的,他不过不甘心罢了,他心疼他那宝贝剑谱罢了。 你才多大?他让你承担这么大的仇恨,你若是到最后,简 直就是……颠覆武林。这还不能毁了你们?奶奶的,我说 这作甚……”
“够了!不是爹,是你们。”潇潇双拳紧握,微抖。
笑无声又饮一口茶道:“我笑无声向来有话直说。林姑 娘,我要说三件事了。”顿顿又道:“其一,你要阅尽我芙 蕖书斋所有藏书;其二,你要数清这池中莲花数目。”
潇潇已然惊呆了。
“其三……你要于我这清莲山庄之内找出《林萧剑谱));
潇潇道:“你不如杀了我吧。”
笑无声再饮缓缓道:“那样不好玩。老吴,带林姑娘去 书斋。”老吴低头而进,潇潇随之而出。
二人绕过观荷居,眼前便是芙蕖书斋。老吴推门而入, 潇潇见书架竟有数十,每架十层,皆密密摆满书。屋中甚 是洁净,隐隐一阵荷花冷香。
老吴自面前桌上取过笔砚,于纸上写:“斋中有书一万 八千七百一十四册,架间甚窄,姑娘小心。”写毕,老吴转 身而出,关门。
潇潇望这一室藏书,不由得心灰意冷,三日之内翻遍 一半都不及何提“阅尽”,这不是有心刁难是什么?潇潇苦 笑自语道:“易大哥,此番你可被我害死了。”伤心之处, 泪珠又滚滚而下。
哭罢多时,潇潇猛然拭泪,心道:不行,我答应寒尽 力不让他死,不过一室藏书能奈我何?潇潇循架而观,左 手边不过天文、地理、医学、占卜、经史之类,右手边却 尽是各大门派武功秘籍招法。潇潇心中一动,逐一翻将起来,翻了不过五本,潇潇停住暗忖:这青莲庄偌大地方,笑无声怎会把剑谱放于它该放之地,这不是“不好玩”了么?便即停手坐于桌旁支肘冥想。
“我不如只看一册,其余一把火都烧净,他若问便只得问我这册之内容。不好,不好,万一剑谱真在其中,那该如何是好?可这三日之内,纵是神仙也看不完这么多书。”
潇潇苦思未有丝毫结果,拿起老吴所写的字条。忽然,潇潇心中一动跳将起来在架间穿梭,又信手取过一书看了几页。又跑向右侧,翻了数本。便回椅上,坐了片刻,又站起,快步走出芙蕖书斋。
未走几步便遇老吴,潇潇不动声色问其厨房何处,老吴颇惊讶,领潇潇前去。
潇潇入厨便丁丁当当干将起来,老吴皱眉望其背影,取过窗台上纸笔,写了几句一扯潇潇衣袖,递过。
潇潇看后笑道:“不碍不碍。您觉得那三件事我有可能完成么?既然如此,早一刻晚一刻看那书有甚分明,您随笑无声定是好久,在他淫威下定是吃尽苦头,您快歇歇吧。”听潇潇如此之说,老吴忧心忡忡望潇潇一眼,慢慢出去。
待一切齐备,潇潇欲炒,见灶边人一厚书,上面油迹斑斑,离得近了一股油烟之味。翻几页,其上不是油点便是醋痕酱印,每页边上均有指印,尽是炖鸡烧肉做法,潇潇暗笑。遂做了四人饭量,自己先吃。
老吴进厨房,与潇潇一同端菜人观荷居,将两菜摆于桌上。一盘蜜糖莲藕,一盘香芹,笑无声举筷各夹一口,皱眉道:“藕是去年老吴浸的,太甜;香芹炒得无味,太淡。奶奶的。都是素,我又不是秃驴!”
“无味即是至味。”潇潇淡淡道。